第十一章(第3/10页)

所以,我只想写本书,能让别人感受到我那天所感受到的。对于我而言,那就是最终极的权力体现,也是最纯粹的。当我发表了第一本小说时,那本我呕心沥血五年的书,那本我为了让它能发表又不在艺术性上妥协而受了许多苦的书,我读到的第一篇书评却说它肮脏、堕落,是一本绝不该被写出来,即使写出来也绝不该发表。

那本书几乎没赚到钱,但得到了一些很不错的评价。大家一致认为,我创作了一部天才艺术品。的确,我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野心。有些人写给我的信几乎就是我可能会写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但我发现,这些信件的安慰完全无法弥补经济上的失败带给我的挫折感。

我还有个想法,要写一本真正伟大的小说,我的《罪与罚》。但我的出版商不肯提前预支稿费,没有出版商肯。我停止写作,债务累积,我的家庭在贫困中挣扎。我的孩子们没有其他孩子拥有的东西,我的妻子——我的职责所在——却被剥夺了这个社会的所有物质享受,等等,等等。我必须得去拉斯维加斯。正因如此,我不能写作了。而现在,一切都变得明晰,想要变成我极度渴求的艺术家和好人,我只能先收一段时间贿赂。你真的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任何事。

不过,弗兰克・阿尔柯仍然花了六个月才把我攻克,这还是他走了运。我对弗兰克很好奇,因为他是个完全的赌徒。当他给老婆买礼物时,总是买那些万一他现金不够用时能典当的东西。我特别爱的是他用支票账户的方式。

周六,弗兰克出门给全家买东西,附近所有的生意人都认识他,并会兑现他的支票。在屠夫那儿,他买最好的小牛肉和普通牛肉,花上四十美金,然后给屠夫一张一百的支票,换回六十美金现钞。在杂货店和蔬菜贩子那里也一样,甚至是卖酒的。到了周六中午,他通过买东西,手头就有了两百美金找零,他把这些用在赌棒球上。他的支票账户上一分钱都没有,如果周六他把现金输掉了,就会找庄家赊账继续赌周日的比赛,押注翻番。如果他赢了,他就会周一一大早冲去银行给账户存钱。如果他输了,就由着支票跳票,然后在那一周里通过征召逃兵役的年轻人进六个月的项目来收受贿赂,以此填补缺口。

弗兰克会带我去晚上的球类比赛,全由他出钱,甚至包括热狗。他是个天生就大方的人,当我试着付钱时,他总会推开我的手说出类似的话:“诚实的人可负担不起体育运动。”我跟他相处总是很开心,甚至在工作时也一样。午休时我们会小赌一把,我通常都会从他那儿赢来几块钱,倒不是我玩扑克比他好,只是他的脑子仍在体育比赛上转悠。

人人都能为他们的道德沦丧找借口。事实是,当你准备道德沦丧时,你就会那么做。

一天早上我走进办公室,外面的大厅挤满了要报名陆军六个月项目的年轻人。事实上,整个武器库大楼都人满为患。所有八层楼里,所有的小队都在忙着招募。这栋武器库大楼是那种可以让几个营的人四处走动的老房子,不过现在每层楼有一半都被改装成了储藏间、教室和我们行政人员的办公室。

我的第一个顾客是个小个子老人,带了个大概二十一岁的年轻孩子要应征。他的名字在我的名单上很靠后。

“我很抱歉,我们至少要六个月后才会考虑你。”我说。

老人湛蓝的眸子散发着权势和自信。“你最好去问问你的上级。”他说。

那一刻,我看到我的上司——那个正规军少将——正透过玻璃隔断急切地朝我做着手势。我起身走进他办公室。少将曾参加过朝鲜战争和二战,胸前挂满绶带,但他此刻紧张得满头大汗。

“听着,”我说,“那老头告诉我该跟你谈谈,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排到名单最前面。我告诉他我不能那么做。”

少将愤怒地说:“他想怎么样就照他说的做。那老头是国会议员。”

“那名单怎么办?”我说。

“操他妈的名单。”少将说。

我回到自己桌边,国会议员和他年轻的继承人正坐着。我开始填征召表格,现在我认出了那孩子的名字,有一天他将会身家过亿。他的家族是美国历史上伟大的成功故事之一。而他却在这里,报名参加六个月项目好免去服两整年的兵役。

国会议员的表现堪称完美,他没有颐指气使,也没有炫耀他的权势逼迫我破坏规矩。他轻声说话,无比友好,恰到好处。你不得不钦佩他对付我的方式。他试着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帮他,还提到只要他能帮我任何事,我都应该打电话去他办公室。那孩子除了就他的征募表格回答问题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