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9年12月 安妮 于加莱(第2/4页)

“在英国他们真的会处死异教徒吗?”洛特紧张地问。

我点点头。

“怎么做?”

“用火刑烧死他们。”

她露出被吓呆的表情,我正准备向她解释国王已经明确过我持何种信仰了,并且他打算要和我的新教派弟弟还有他那些新教的公爵同伴们结盟,但一声叫喊已经从门外传来,而船就要起航了。

“别担心,”我突然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上路,无论有什么样的危险,总不会比在克里夫斯时坏到哪儿去吧。”

乘着英国船只从英国海港起航就像是开启了新生活。大多数从克里夫斯来的同伴现在都要离开我了,因此就有了更多的临别谈话。那之后我上了船,人们解开缆绳,划动的驳船把大船拉出海港,他们升起船帆,找对风向,船帆发出吱吱声,而整只船都朝上升起,好像它就要飞起来一样,现在,到了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个王后,正要到我的国家去,就像小说里的那种王后一样。

我弯下腰盯着两边移动的水面,盯着那些黑色海面上白色的波浪,想着何时我才能见到我的新家、我的王国、我的英格兰。周围全是其他船上的小灯,它们和我们一道出海。这是一个舰队,有五十条大船,这是王后的舰队,而我也开始认识到我的新国家的富有和强大。

我们要航海一整天,他们说大海很平静,但是海浪看起来非常高,对我来说有点危险。小船攀上一面海水形成的墙幕,然后冲向了波浪之间的波谷。有时候我会丢失掉舰队里其他船的踪影。海面翻腾着,像被撕扯着一样发出吼声,而那些英国海员们拉着绳索,在甲板上四处猛冲,就像亵渎神明的疯子。

我一直看到黎明时分,一轮灰蒙蒙的太阳从灰黑色的海面上升起,我感觉到了四周和脚下大海的广阔,接着才回到船舱休息。有些侍女们晕船了,然而我感觉很好,莱尔夫人和我坐在一起好几天了,简·波琳也在里面。我应该要记住其他所有人的名字。日子缓慢地度过,我走上甲板,却只能看见四周的船,极目所到之处也只有英国的舰队在陪伴着我。他们给我这般隆重的待遇,我应该感到骄傲,但是无论如何,我仍然对身处视线中心和引发了这么多的活动和麻烦感到不适。

不论我何时走出船舱,船上的水手们都会全体脱帽对我鞠躬,而两个侍女则总是陪同着我,就算我只是想到船头去转一转也是一样。没过多久,我就明显觉得焦躁不安了。于是我强迫自己呆在船舱里,宁愿从一个小窗户看外面的波浪起起伏伏,也不想到处去转给所有人都造成不便。

我对英国的第一印象就是暗色的大海上黑色的阴影。当我们到达一个叫做迪尔的小海港时已经很晚了,但是就算天色又暗又下着雨,我还是被更加浩大的人群欢迎了。他们带我进入城堡休息、用餐,而那儿有成百个——真的是成百个的人,前来亲吻我的手,欢迎我来到我的国家。我在薄雾中见到了他们的公爵和夫人们,见到了主教和城堡看守,以及更多的女士,她们是被送到我的房间服侍我的,还有一些女仆要来与我做伴。显然,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独处的时候了。

我们一吃完饭就又全体上路了,对于我们要到哪儿停留,哪儿吃饭都有一个严格的安排,但是他们还是非常礼貌地问了我的意见,问我是否做好准备现在就上路。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并不是真的在询问我的意愿,而是说,按照那个安排,我们应该现在就走了,他们只是在等我表示赞同。

因此尽管已经入夜,我也非常疲惫,依然别想在这儿休息。我爬上弟弟吝啬花费而给我配置的便宜轿子,而贵族们和夫人们则骑上他们的马,我们便在黑暗的大街上叽叽喳喳地出发了,前后都走着士兵,好像我们是一支入侵军队,而这又提醒了我,我现在是一个王后了,如果这就是一个王后出行的方式,这就是一个王后被侍奉的方式,那我就必须学会适应,从此再也没有安静的床铺,每一餐都会有观众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今晚在多弗的城堡里过夜,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我感觉那么疲惫,都起不来床,但是那儿还有半打女仆举着我的衬衣、长袍、梳子还有帽子,她们后面还站着其他的女仆在等着,而侍女则在那些人的后面,萨福克公爵也差人来问我,在我做完祈祷吃早饭之后是否就可以动身前往坎特伯雷。我看得出来他有些焦虑,并且认为我应该迅速地完成祈祷和进食,然后及早上路,于是我回话说我很乐意,并且我本人也急于早点出发。

这显然是句谎话,因为已经下了一整夜的雨了,不仅越下越大,还伴随着冰雹。但是每个人都乐意相信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国王,侍女们也竭尽所能地将我层层包裹起来,于是我们在狂风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庭院,上了一条他们管它叫惠特灵大道的路直往坎特伯雷城而去。大主教托马斯·克兰默等在城外的路上亲自迎接了我的到来,他是个微笑和蔼的绅士,路途的最后半里路他一直骑行在我的轿子旁边。我透过雨幕向外望去:这就是那条伟大的朝圣之路,虔诚的信徒们就是由此前往教堂内的圣人托马斯圣祠的。我都还没见着城墙的时候就看见了教堂的尖顶,它是如此高耸华美,尽管乌云层层,阳光还是穿透了它们照到了教堂的顶上,简直就像是上帝在触碰这个神圣的地方。这儿的路面是砌过的,而路边的那些房屋是为了给朝圣者提供食宿而建立的,那些朝圣者来自欧洲各个不同的地方,只为了到这个最美丽的尖顶下祈祷。这儿一度曾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地点之一——直到近几年它的地位才有所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