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人物 12(第2/6页)

与此同时,雷蒙德已经完成了总统演讲稿的编纂工作,接着写那本历史著作。他很擅长掩饰自己的失望和紧张,但这些情绪却从耶苇特身上流露出来。有时候,她到我家里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她那年轻的皮肤看起来非常苍白,下巴上的肉开始松弛,露出双下巴的模样,眼角的鱼尾纹也更明显了。

可怜的姑娘!这可不是她嫁给雷蒙德时所期望的生活。他们相遇的时候她还在欧洲读书。雷蒙德当时随一个政府代表团出访。他辅佐的人刚登上总统的宝座,虽然他的顾问角色应该是保密的,但他的显赫地位却人所共知,所以耶苇特所在的大学邀请他去做讲座。在那次讲座上耶苇特提了一个问题——她当时在写毕业论文,主题是关于非洲的法语作品里的奴隶制。后来他们再见面,雷蒙德对她百般殷勤,她被征服了。雷蒙德以前结过婚,独立后没几年,也就是雷蒙德还在当教师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妻子和女儿都回到了欧洲。

“人们说男人结婚前应该看看未婚妻的母亲,”耶苇特说,“而像我这样的女孩应该先想一想被男人抛弃的或者被他们耗得油尽灯枯的女人,就会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好不了多少。但你能想象吗?这个帅气而杰出的男人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就去了最昂贵的地方。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但他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都有一本账。他请我的这顿饭花的钱比我父亲一周的薪水还要多。我知道这是代表团的钱,不过我不在乎。女人很蠢。不过,要是女人不愚蠢,这个世界就没法运转了。

“应该说,我们结婚后,感觉好极了。总统经常邀请我们吃饭,前几次我就坐在他的右边。他说他不能亏待了他的老教授的妻子——但这不是事实。雷蒙德从来没有教过他,这些话都是说给欧洲媒体听的。总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我还应补充一句,他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说些敷衍的废话。第一次我们的话题是桌子,真的是桌子。那桌子是用本地木头雕刻出来的,边上刻有非洲的图案。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说非洲人天生擅长木刻,这个国家的人足以为全世界打造高质量的家具。这就像最近盛传的在河边兴建工业园的说法——都只是聊天的话题。不过我那时候初出茅庐,人家说什么我都相信。

“四周总有摄像机。甚至在一开始那几年就已经是这样了。他总是在为他们摆造型——你知道,这样照来照去,谈话很难进行。他从来不肯放松下来。他总是主导着话题。他从来不让你提起新的话题。否则他会直接转身走掉。这是皇家礼节——他是从某个人那里学来的,我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很不容易。他会突然从你面前走开,这像是一种个人风格。到了指定的时间转身径直走出屋子——他好像喜欢这种派头。

“我们有时候和他一起出访。我们出现在几张早期的官方照片的背景里——以白人为背景的照片。我注意到他的穿衣风格变了,我以为他只是想穿比较舒服的衣服,非洲风格的乡下衣服。我们每到一处,总有那些表示欢迎的séances d'animation,也就是部落舞蹈。他对此兴趣浓厚。他说他要为这些被好莱坞和西方丑化的舞蹈正名,要给它们以尊严。他想为这些舞者修建剧院。在某次欣赏这样的舞蹈时,我陷入了麻烦。他把手杖放到地上。我不知道这样做有特殊的意义。我也不知道我应该闭嘴。要知道,在部落酋长时代,手杖放在地上的时候你如果说话,他们会把你活活打死。我离他很近,说了一些关于这些舞蹈者的技巧的话,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话。他愤怒地噘起嘴唇,转过脸去,头抬了起来。这完全不是装派头。周围的非洲人都被我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这时我感觉到游戏变成了可怕的现实,我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当然,这不是他和雷蒙德闹僵的原因。事实上,这件事发生以后,他对雷蒙德比以前更友好。他后来和雷蒙德关系破裂是因为他觉得雷蒙德对自己不再有用,觉得自己在首都身边跟着白人是件让人难堪的事。至于我,他不再和我说话,但是他坚持派官员来嘘寒问暖。他凡事总要找效仿的榜样,我想他肯定听说过戴高乐派人问候政敌的妻子的故事。

“所以我想,如果因达尔去打听雷蒙德的著作出版一事,肯定能传到他耳朵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传到总统耳朵里。你知道,这地方是在唱独角戏。我原指望听到一些间接的话。但我没有想到,这么长时间,他甚至连问候也不转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