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过往(第4/4页)

贺止休淡淡道:“哪知道事与愿违,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分化错了方向不说,贺琛的恶化也加了速,这时候我再凭空变成Beta都救不了的程度。”

贺止休的分化报告仿佛击破气球的银针,一切希望都坠进现实这口深渊,义无反顾地朝比最糟糕还要糟糕的地步狂奔。

一时之间,不论医生亦或贺止休父母都陷入了巨大的焦头烂额中,没人顾得上还有个刚分化完毕,需要人在意且引导的贺止休。

等一切重回正轨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贺父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除了贺琛之外,还有个小儿子。

但不知是出于长久以来期望坠落成空,还是失职之后无数愧疚将其包裹的茫然,他在批发倦怠之中,悄无声息地选择了逃避。

贺止休背着无数谴责与失望,以及半条人命,孤身一人走完了半个童年。

之后数年,贺母重新回到了为寻找治疗贺琛办法,而世界各地奔波的日子。

贺琛也因为身体日渐恶化而再也没踏出过医院。

贺止休隔三差五会去病房探望一次,但从不长待。

毕竟不该活的人身体康健,饱受期待的人重病在床,他担心这荒诞的一幕会被贺母撞上,更担心早已成为他噩梦一环的崩溃与质问再度重演。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分化成Alpha,即便他也不想;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成为了Alpha,毕竟这也非他所愿。

长久的压抑与自我否定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哪怕后来,他明白了世间生命平等,性别没有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让生命自由生长的权利,也依然无法让紧箍咒松开半分。

因为他总是潜意识在每一句话的后面加上一句,除我之外。

他的生命未曾被人真正期待,他的分化摧毁了另一条生命的延续,他的性别让带来他生命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无可奈何,无力挣扎。

即便一切非他所愿,即便一切也都不是他的错。

但命运从不讲道理。

“其实也不是没人同情过我,都安慰我说不是我的原因,让我别太自责,有的甚至还悄悄说,换成他是我,他也会庆幸自己没分化成Beta,”

贺止休微微垂眸,看着地上那束百合花:“但我其实没有庆幸……我更希望我可以分化成Beta,我一点也不想当Alpha。”

“所以你就去问医生能不能割除腺体?”路炀突然问。

贺止休一愣,不由转头:“你怎么知道?”

路炀道:“白栖在餐馆里说自己曾经去问过这方面,结果你说未成年不允许擅自摘除腺体。”

贺止休顿了下,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这段早已被当做不重要的事情、弃置一旁的记忆。

他若有所思,低声开玩笑:“原来你从那里就开始关注我了吗福尔摩炀。”

“……”

路炀在他掌心一抓,出乎意料没纠正他态度:“是因为你当时接了白栖一句话。”

“话?”

——凭什么痛苦的长短都是他人说了算?

凭什么我当下的绝望又仅仅只是一时的?

数月之前白栖的痛苦与质问仿若与过往的贺止休重叠,又在许多年后的未曾彻底走出的傍晚,贺止休悄然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回答。

“因为世人总在自说自话。”

头顶悄然滚过一道闷雷,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消失,远处不知是谁的家属缓缓离去,四面荒凉,仅余寒风拂过枝叶的沙响。

贺止休立在原地很久,才极缓地点了点头。

“我确实去问过,当时年纪小,没想起来可以上网查,结果问完之后就立马传开了,有认识的医生告诉了响哥——就是陈响,他来找我,苦口婆心的安慰我,让我别对我哥的事情太愧疚,这不是我的错,就算我想救我哥,割了Alpha腺体也不会变成Beta,还是救不了他的。之后他们一度还觉得我挺好,很善良,”

贺止休握着路炀指尖,视线眺望远方,昏沉之中阴云似乎裂开了一条缝,又似乎没有,他眼错不眨地盯着,雨伞罩在头顶,雨水打在四周。

他听见自己说:“但其实我没有那么想救他,我只是……”

路炀将伞倾斜:“只是什么?”

贺止休喉结轻轻一滚,声音微涩:“……我只是,不那么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