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0节

  艾米:尘埃腾飞(29)

  如果是平时,陈霭听到小张这样露骨的表白,肯定会立即打断他,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陈霭就像打了局部麻醉针的病人一样,身体的一些部位不听指挥了,心里想着应该打断小张,但嘴却没有发声,而耳朵则急切希望听到小张的进一步表白。

  小张果真表得更白:“只怪我那时—太不自信了,不敢追你,总觉得你—条件好,会找个—比我强的对象—”

  “我条件好?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条件不好吗?你爸是人大代表,又是开发区的顾问,在我们A市是知名人士,像你这样的家庭,肯定只跟市里的领导阶层联姻—”

  跟市里的领导阶层联姻?陈霭连市里的领导阶层都是些谁们都不知道,她也没把自己老爸是人大代表当回事,人大代表算个什么?人大了,谁不戴块表?有的还戴几块表呢!在她看来,人大代表除了多开几个会之外,其他跟常人没什么两样。至于开发区顾问,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老爸为了多拿一份工资,兼个职而已,那也算个荣誉和地位?

  她没想到小张这么了解她的家底,她更没想到她老爸在小张心目中地位这么高,高到小张认为自己配不上她的地步。这么说来,她跟小张的姻缘,是被她老爸无意当中破坏掉了,不知道班上其他男生是否也是被她老爸给吓跑的?

  奇怪的是,赵亮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家跟她家之间有差距,按道理说,赵亮家的条件比小张家的条件差多了,但赵亮没被吓住,小张却被吓住了。没被吓住的就成则为夫,被吓住的就败则为友。

  她不由得感叹说:“看来婚姻这事也得有点‘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精神才行。你看赵亮,一点也没觉得他家跟我家门不当户不对—”

  小张望着她,似乎在咂摸她这句话的含义。陈霭心一慌,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起了误导作用,正想声明一下这句话版权归滕教授所有,就听小张说:“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如果早点明白,也许你我都不会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陈霭见小张果然被误导了,慌忙说:“这都是过去了的事了,现在再说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没用?如果我们两个人的婚姻都很美满,那说这些的确没什么用。哪怕我们两个人的婚姻有一方的很美满,我也不会提这些事,但既然我的婚姻这么—糟糕,你的丈夫—也这么蹩脚,我觉得—我们都不应该—安于现状—”

  陈霭做工会代表做多了,听到的都是婚姻问题,夫妻矛盾,好像没看见过什么幸福的婚姻,连她无比崇拜的滕教授的婚姻也不算幸福,原配夫妻尚且如此,再婚夫妻还能好到哪里去?

  她坚持说:“我觉得现在说这些—没有用—”

  小张理解地说:“现在说这些—是没什么用,为时过早了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那份意思—。我跟我第一个老婆结婚,完全是因为—受了你的打击—。你不知道我当时能追你那么一下—要鼓起多大的勇气—但是你—一点都不给我面子—约你几次都被你拒绝了,我这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真受不了—一气之下就随便找个人结了婚—”

  这下陈霭吓惨了,看来小张这一生真的是被她给毁掉了,如果她那时接受了小张的追求,那么小张就不会赌气跟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也就不会离婚,更不会结第二次婚,那就不会生个有眼疾的儿子,第二个老婆也就不会出走,小张就不会落到眼前这步田地。

  她心里一直就隐隐约约觉得存在这么一个因果关系链,只是没有得到小张的证实。现在小张亲自证实了这一个因果关系链的存在,令她的心情非常复杂,搞不清到底是自豪还是难过,是遗憾还是庆幸,可能都有点,但更多的是内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弥补小张,如果不是一向就认为结婚就要结到底,她肯定要跟赵亮离婚,转而嫁给小张了。

  两人的谈话越谈越融洽,越谈越机密,两人都坦白了从前对对方的好感,两人都把自己的配偶狠狠数落了一通,似乎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陈霭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小张的坦白终于填补了她恋爱史上没人追过的空白;小张看上去也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陈霭终于承认当初其实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碍于朋友也喜欢他,才没接受他的追求,这可以说是所有拒绝理由当中,最令人不伤心的理由了。

  还好两人都是历史学家,重点只在陈谷子烂芝麻上,对于现在和未来,似乎都有点不敢触及,所以两人的痛说革命家史都洋溢着一种“命运啊,命运!”的悲观主义情绪,没造成进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