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边缘 To the Edge of the World(第4/4页)

“坎迪斯冷酷无情,”巴亚兹沉声道,“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心慈手软。他当我的面把女儿扔下。我们当即动手,我用烈火轰下他,为师父报了仇。”

“哦,干得漂亮!”康妮尔装模作样地拍手,“皆大欢喜!那你再告诉我一件事:为何你为托萝美流了那么多泪,却吝于分我些许?你只喜欢纯真的女人,师兄?”她嘲弄地挑起睫毛,这表情在那张老脸上显得十分古怪,“纯真无邪?这转瞬即逝又毫无价值的东西,我从来看不起的东西。”

“或许吧,师妹,或许就因为这一件你从来想不透的东西。”

“噢,妙极,老情人,妙极。我最欣赏你的机智。卡布尔的床上功夫当然更好,却从没有你的激情和勇气。”她用叉子狠狠叉起一块肉,“这把岁数走到世界边缘?去偷师父封印之物?真是勇气可嘉。”

对面的巴亚兹轻蔑地看着她。“你懂什么叫勇气?这么多年,除了自己你还爱过谁?是谁不肯冒险、不肯付出、不肯有所作为?是谁荒废了师父传授的技艺!你就任由灰尘掩埋你和你喜欢的故事吧,师妹,没人在意,尤其是我。”

两名魔法师冷冷对视,空中怒火涌动。九指偷偷朝外挪椅子,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菲洛在九指对面眉头紧皱,疑惑重重。马拉克斯·魁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师父。杰赛尔僵坐原位,屏住呼吸,祈祷这次匪夷所思的对话不会以谁爆炸告终——尤其不能是自己。

“好啦,”长脚兄弟突然插话,“我想为丰盛的晚餐感谢……”两名老巫师同时冷冷盯住他,“我们快到……旅途的终……点……了……呃……”领航员吞口口水,看着盘子。“我什么都没说。”

***

菲洛赤身裸体坐在那里,一条腿抱在胸前,皱眉抠弄膝盖上一道伤疤。

她阴沉地看着房间高墙,感到四周旧石头的重压。她记得在奥斯曼的宫殿里的房间,就是这么盯着墙,伸长脖子望进墙上小窗,感受阳光照在脸上,想象自由的样子;她记得摩破脚踝的铁镣,还有比看上去结实得多的细长铁链;她记得如何挣扎、撕咬、拼命挣扎,直磨得鲜血淋漓。她讨厌墙,墙就是陷阱。

她阴沉地看着床。她讨厌床、沙发和靠垫。软东西让人软弱,她不需要。她记得刚被卖成奴隶时,就是躺在黑暗中柔软的床上。她那时还是个幼弱孩子,只会在黑暗中独自垂泪。菲洛烦躁地抠着伤疤,直到渗出鲜血。她讨厌软弱和愚蠢,讨厌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讨厌那时的记忆。

她阴沉地看着九指。他仰面睡觉,裹着皱巴巴的毯子,头向后倒,嘴巴大张,双眼紧闭,鼻子轻柔地呼吸,一条向外伸开的苍白手臂扭成不舒服的角度。睡得像个孩子。为何要跟他上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她不该碰他,连话都不该说。她不需要他,丑陋的大个粉佬。

她不需要任何人。

菲洛告诫自己要仇恨一切,永不改变,但噘着嘴、皱紧眉、抠着伤疤的她,委实狠不下心。她看着床铺,看着壁炉里焦黑木头放出的余光,看着褶皱的床单上斑斑点点的阴影,心想躺在这里还是躺在自己房间宽敞冰冷的床上又有什么区别?床不是她的敌人。于是她离开椅子来到床边,滑进被窝背对九指躺下,一路轻手轻脚免得惊醒他。她当然不是为他,不用解释。

她挪动肩膀,向后贴住他,那儿更暖和。她听到他念叨了几句梦话,翻过身。她绷紧身子,屏住呼吸,随时准备跳下床。他的胳膊绕过她身侧,在她耳边呓语几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

他温暖的大身子紧贴她的背,她不再觉得这是个陷阱;他苍白的手掌温柔地搭在她肋下,沉甸甸的胳膊搂着她,让她觉得……美好。她不由皱眉。

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于是她捏住他的手背,轻抚他的手指和断桩,将它们按在自己身上,假装自己很安全、很完整。这能有什么坏处?她紧紧握住那只手,按在胸口。

因为她知道,美好总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