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痛苦 So This is Pain(第2/3页)

杰赛尔朝门徒眨眨眼。他能干什么?九指解答了疑问。

“他摸到后头拿锅子砸敌人脑袋,噢,用上全身力气,把敌人的脑袋砸成烂泥。我说得对吗?”他朝门徒咧嘴笑,对方呆坐着看平原。“以身材而论,这孩子力气够大的,呃?可惜了那只锅。”

魁无动于衷地一耸肩,好像砸人脑袋是家常便饭。杰赛尔觉得似乎该感谢这病恹恹的白痴救命之恩,可他实在没有被拯救的感觉。他只能尽可能不伤着自己地出声——不比呢喃声更清楚——问道:“游多糟?”

“我见过更严重的伤势。”根本不是安慰,“会好的,你还年轻,胳膊和腿愈合得很快。”意思是,杰赛尔心里一颤,脸不会。“受伤总是很难受,而且没有哪次有第一次难受。我这里每回受伤都哭得像个孩子。”九指朝自己的伤疤脸挥挥手。“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哭得像孩子,好像哭能顶用。”

当然没用。“倒地游多糟?”

九指挠挠粗胡楂。“你下巴碎开,掉了几颗牙,嘴唇也裂了,但我们缝得相当好。”杰赛尔咽了几口口水,几乎没法思考。对方证实了他最大的恐惧。“你的伤势确实很糟,而且位置不太好。嘴巴受伤,所以不能吃喝,甚至没法好好说话。当然,也没法亲吻,虽然在这里不是大问题,呃?”北方人咧嘴而笑,杰赛尔却没心情开玩笑。“好啦,是个值得纪念的伤,在我家乡,这种伤可能让你得到外号。”

“什么?”杰赛尔低声说,话一出口就痛得后悔不迭。

“值得纪念的伤,你知道,”九指晃晃手指断桩,“外号往往由此而来。他们或许会管你叫碎下巴、弯脸、缺牙之类。”他又笑了,但杰赛尔把所有幽默感连同被打掉的牙一起抛在了山上乱石间。他感到泪水刺痛双眼,他想哭,但哭会牵动嘴巴,牵动绷带下缝住浮肿嘴唇的缝线。

九指继续安慰:“你应该看到好的一面。现在你不会死了,如果伤口溃烂,这会儿已然发作。”杰赛尔傻瞪着对方,心头的恐慌随着对方话中暗示持续发酵,眼睛越瞪越圆——若他的下巴不是碎了又被紧紧绑在脸上,早已摔落在地。不会死了?伤口到底有多严重?溃烂?他的嘴溃烂?

“我的话好像没什么帮助,是不是?”罗根嘟哝。

杰赛尔用完好的那只手盖住双眼,试图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哭泣。他静静地啜泣,肩膀抖动。

***

队伍停在大湖岸边,乌云笼罩的黑暗天空下是波涛汹汹的灰色湖水,天水仿佛都在沉思,充满秘密和威胁。阴沉的波浪拍打着冰冷的鹅卵石,阴沉的鸟儿在水面嘶叫,阴沉的疼痛依然在杰赛尔全身上下悸动,一刻不曾消停。

菲洛蹲在他面前割绷带,一如既往眉头深锁。巴亚兹在她身后朝下看他,第一法师终于苏醒,他没解释昏迷和突然康复的原因,但依然面露病色,显得前所未有地苍老,身子瘦多了,眼睛下陷,皮肤细薄苍白、几至透明。但杰赛尔没心情同情别人,尤其是灾难的始作俑者。

“我们在哪儿?”他在一波波来袭的痛楚间问。说话没那么痛了,但依然必须说得很轻、很小心,活像个呆头呆脑的大舌头农民。

巴亚兹扭头朝一望无边的湖面点了点。“三湖的第一湖,离阿库斯近了。总体来讲,旅程已过半。”

杰赛尔咽咽口水。居然才过半?“还有多——”

“你这样我没法干活,白痴,”菲洛嘶吼,“再不闭嘴我就扔下不管了。”

杰赛尔赶紧闭嘴。她将布料从他脸上小心剥去,检查上面的棕色血迹,边嗅边皱鼻子,丢开后又怒冲冲地打量他的嘴好长时间。他吞口口水,在她的黑脸上寻找线索。此时此刻,他情愿用满嘴牙齿换一面镜子——可惜他的牙齿已不再完整。“有多糟?”他低声问她,察觉到舌尖上的血味。

她怒视他:“关我屁事!”

呜咽哽在喉头,泪水刺痛眼睛,他扭头拼命眨眼才没哭出声。他真是全世界最值得同情的人。联合王国的骄傲,王军的英勇军官,比剑大赛冠军,居然控制不住眼泪。

“抓好。”是菲洛刺耳的声音。

“喔。”他低声答应,努力把啜泣咽回胸膛,让嗓音恢复正常。他握住干净绷带的一头抵住脸颊,让她一圈又一圈地包头和下巴,几乎把他嘴巴封住。

“你能活命。”

“这算是安慰吗?”他咕哝。

她耸耸肩转身就走:“有很多人没命。”

杰赛尔看着她穿过起伏长草走开,几乎有些嫉妒那些没命的人。他多希望是阿黛丽。他记得最后一次与她相见,细雨中一边高一边低的笑容。她绝不会这样抛下他,让他无助而痛苦地躺在地上。她会温言软语,抚摸他脸颊,用黑色大眼睛凝望他,轻轻吻他,然后……多愁善感的傻瓜,她多半找了另一个呆子去调情、捉弄和玩耍,根本没想过他。想到她为别人的笑话开怀,想到她冲别人的脸庞微笑,想到她亲吻别人的嘴,他无比煎熬。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要他了,没人会要他了。他的嘴唇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睛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