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赵头羹(第4/5页)

“回夫人,我姓严,严月儿。”我因与小琥商量好以兄妹相称,所以把姓也随了他。

那碧茏夫人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方才走开那个穿桃红短衣的女子搀着抓兔子的男人走上来,碧茏夫人的脸上立刻显出笑脸并站起身:“顾年陪着国舅大人慢慢喝酒吧,我先回去了。”

那男人玩得正高兴,听说她要走便伸手来挡:“碧姐姐别走啊!我才跟顾年说让她脱鞋予我喝你酿的桂花陈,你也与我喝一杯如何?”

碧茏夫人一指周围簇拥的几个丫鬟:“这不还有蕙儿和芸妞她们陪您喝么?我都是老太婆了,不胜酒力得很。”然后不等那国舅说话,就吩咐自己贴身丫鬟道:“露哥,先带赵掌柜去我的鸳鸯馆。”

随着那位叫露哥的姐姐在迷宫般庭院中穿行,或经过这一处廊下笙歌,或觑见那两个柳底嬉和,让人着实一会脸红、一下惊艳,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可正当我低头只敢看脚尖走路的当儿,耳畔却轻轻飘入几句:“萧娘面,薄啼目,桃叶尖,易得愁……”

那声调自高而低,清越如铜壶滴漏一般,只是婉转之间夹着咽声,唱歌人好像怀着很多伤心事?我竟一时听得放慢了脚步,循声望去,廊外是流水,对岸几株梧桐倒影,荫后隐约台阶依着雪白假山上去,想来唱歌人站在那高处,因此声音随着晚风吹来,才显得似有若无。

“呵!乖乖谁唱的?听得人眼睛里都拔不出来了!”赵不二的话忽然大剌剌响起,顿时打断了我对那女子歌声的遐思。原来赵不二也听得站在那里,只是他的一句赞叹实在驴头不对马嘴,让人忍俊不禁。

还好露哥没走远,听见赵不二的话便折返回来:“噢,那是‘雪鹓屿’上住的郑梅夫姑娘,她与花顾年姑娘都是江都人,擅长各种小唱,琵琶、弦子、檀板也样样都精通,时常自己写些小词吟唱,只是声调有时未免过悲,碧茏夫人说过她好多回了,也改不了。”

“原来是同乡……莫非她有什么解不开的伤心事?”我心中一动,却想起那仍在江都城的爹娘和死去的弟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梅夫姑娘性子有些清高乖僻,不甚喜欢与别人交际,所以夫人让她居在‘雪’字处真是没错的。”露哥笑着说完,自顾就往前走了,我们不敢再耽搁赶紧跟上。

之后,我与赵不二在鸳鸯馆前的石凳上坐着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碧茏夫人才姗姗回来。

开门见山就说到要雇赵不二和我来萼楼做帮厨。赵不二讶异得很:“萼楼不是已经有厨子了么?我那几下子不过炒些小菜,做几碗头羹罢了,哪里承接得您这儿的大客?”

碧茏夫人笑道:“就是看中你小菜做得好。我这里原有三位厨娘,南北伙食都可做得,不过前些日专做小炒菜的烩娘辞了工,说要与家人迁下赣州去生活。我没得不答应啊,只好结算了给她走路。思来想去,我是个念旧的人,总偏爱家乡口味,你的饭菜虽然不矜贵但向来做得洁净,不如就找了你来补这个缺,何况……”说到这时她忽然把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这姑娘我看着很好,能一道来帮衬便更好了,工钱方面不用担心,一个月的月钱是一两雪花足银,小月姑娘减半,另外每月还可以领一升白米、半升绿豆,再一人冬夏各两匹尺头,我这里出裁缝和工钱替你们量身做衣衫穿。”说到这里,她又扫了我一眼,“总之我不会待薄下人,你们可以先回去思量一下,明晚再来答复我也不迟。”

“一两啊……”赵不二顿时心动了,但又作难道,“我还得回去跟堂客和老娘商量一下,我要来了这,那家里的店面就要关张了。”

碧茏夫人似乎并不担心赵不二会拒绝,这时就笑着叫露哥道:“夏夜里暑热湿重,给赵掌柜的和小月姑娘拿些冰镇瓜果来,吃完了好生送出去。”

回店里的路途,东方已经发白。我随赵不二踏着细碎的小路,都各自打着自己的思量,不知小琥会不会答应?眼下正愁行脚的盘缠,去萼楼做事一月有几百个钱,索性做几月攒些路费也是好的……萼楼虽是那种青楼去处,我自打小在江都长大,晓得家里街坊一般人就顶看不上做那行当的,可我因在欢香馆帮厨,常来的熟客当中有位岳榴仙姑娘就极好,她得遇世家子陈长柳公子成为知己,陈公子又替她赎身,两人自诩是什么大隐于市的闲散风骚人,要赏尽四季、湖海滨游的,倒很有几分说书人口中的风尘侠子的意思,因此我心中对青楼并没有什么太多看不过去的,只是莫名忌讳她们的大胆妖娆和浓妆艳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