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赵头羹(第3/5页)

我不禁问道:“这么远?”

赵不二回道:“前面就是了。”

果然话音刚落,前方远远就见到一起仿佛灯火雅舍的光景;待近了只见一池青蒲水面,岸上错落几棵正垂花的芭蕉,周围并杵了数盏一人多高的擎枝琉璃灯,照见树下一地瓜田,藤叶间露出乌溜光滑的西瓜生得十分喜人,有三两个童男女子在那奔跑游嬉,其中一个忽然发现我们走来,便站住喊问道:“来人是赵头羹店么?”

赵不二赶紧应道:“是!给碧茏夫人送头羹来了。”

“你们站那等着!”说着那童子就跑走了。

我一时看呆在那里,想不到青楼居然是这样田园雅致。

过了一会儿,那童子返转来,“随我来吧。”

跟着他绕过蕉树瓜田,就见到灯火映衬的红琉屋角,楼上悬了一块牌匾,写了两个字我却不太认得,想来就是写的“萼楼”,而两树怒放的玉兰半掩了台阶,童子嫌我们走得慢,不住回头催促:“快走,快走。”

透着凉意的香气涌入鼻子,耳边飘来清凌凌的乐声,有女子轻轻吟唱着歌,我环顾楼里,雕梁画栋自不必说,还有双双对对的红烛照得上下通明,楼上下几色珠帘间有衣衫裙角摆动,童子让赵不二和我站在厅中央就走了,倒见方才来过头羹店的两位翠衣少年正拿着青草逗架上的绣眼画眉,见到我们进来便相互努一努嘴,一个说:“你去!”另一个也说:“该你去!”两人争执了两句,其中一个才不甘不愿地走来:“进来吧。”

他却没带我们上楼,而是径直又穿堂到了后院,不曾想这里才是一片天地!

一池几亩开外的荷花,当中砌做莲花形态的戏台上有乐伎并佩饰浓妆的花旦小生正翘足演唱,廊桥分隔四周,递送到各处轻纱帷幕的水窗冰榭,捧着酒壶花果的妙龄少女来来往往,翠衣少年张望了一下,忽走上前去拉住其中一个问:“夫人在哪家院子?”

“在‘花坞春晓’。”

萼楼的格局原来分着高低错落四处院落,分别题为“风、花、雪、月”;依山而建的楼阁为“风露人间”,山坳处遍植繁花的小筑为“花坞春晓”,有太湖石层层堆砌之上的居室为“雪鹓屿”,还有最近的临水行馆叫“月船仙”。

赵不二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小声给我如数家珍地描述这萼楼的事情:“坊间传闻风、花、雪、月四位校书都是人间绝色啊,我们这等人是难得见到的,不知道这会儿去花坞是否能见到那位花校书?”

他的话被前面带路的翠衣少年听见了,回头好笑又轻蔑地道:“京城来的国舅大人正跟校书先生在院子里追兔子玩儿呢,兴许是能见一见。”

果然,穿过园子走进一个月亮门里,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一个男人喊:“看钻到她裙子底下去了!”另一个女人连忙叫:“别踩着大人的头!”

我一时看呆在那里,只见花红柳绿却衣衫不整的三五个男女正在草地上笑滚作一团,七八只脖梗系了红丝带的兔子则四散落荒跑走,形状狼狈又确实可笑。翠衣少年看这情景便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起哄道:“蕙姐的假髻都掉了!芸妞快去把她的小衣也扒下来!”

翠衣少年的话一下子让我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冷不丁耳边传来“嗯哼”一声:“软药,你带来的什么人?”

我这才发现倚墙的花山上有一间敞轩,上面仍点着光芒四溢的琉璃灯柱,照见围栏上靠着的两个镶金戴玉的美人。

“是来送头羹的赵掌柜,夫人说今日想见见家乡人,所以我把他带来了。”软药连忙屏息恭敬答道。

被软药引着走上花山,赵不二紧张得差点滑倒,想不到那碧茏夫人三十开外,鹅蛋脸面倒很和善,一边让左右搬座、看茶,一边道:“劳驾赵掌柜走一遭了,怎么还有一位小妹?赵掌柜的女儿么?”

她身边坐的那位穿桃红短衣,腰系刺绣花鸟八幅裙的丽色女子却只是乜斜着眼觑了我们一眼,就起身走开了。

我心忖这样大排场的青楼,半夜里平白无事以送餐的名义叫赵不二来究竟有何事?真的只是夫人想见家乡人了?

赵不二一边把食盒递给旁边侍立的丫鬟一边道:“哪里是女儿,她是新来店里做事的,还有个哥哥,江都人,避瘟病跑到钱塘来的。”

“哦?江都人……”夫人上下打量着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