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4页)

“有可能,有可能……”

“好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只能听任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你实际上也就不需要他一直躺在这儿了。”

“什么?”

“你实际上不需要,”福特耐心地说,“他在这里。”

普洛塞先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噢,不,不怎么……”他说,“确实不需要。”

普洛塞很担心。他认为仅仅一个词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福特说:“好的,如果你认为他确实没有必要待在这里的话,我和他就可以溜到酒吧去待上半个小时了。你觉得怎么样?”

普洛塞先生认为这听起来相当疯狂。

“听上去很有道理……”他以一种平静的语调说,却连自己要安抚的是谁都不知道。

“到时候如果你突然想离开的话,”福特说,“我们随时都会反过来再接替你的。”

“那真是太谢谢了。”普洛塞先生说,而他根本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太谢谢了,真的,你太好……”他皱了皱眉,又笑了,然后一度想同时做这两种表情,结果当然是失败。他用手紧抓住自己的毛皮帽子,在头上转着,想找个合适的位置戴。他只能假设自己已经胜利了。

“那么,”福特·普里弗克特继续说,“你愿意到这边来躺下……”

“什么?”普洛塞先生问。

“噢,我很抱歉,”福特说,“也许我没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总得有人躺在推土机前面,不是吗?否则这里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开进邓特先生的房子了,不是吗?”

“什么?”普洛塞先生再一次问道。

“很简单,”福特说,“我的委托人,邓特先生,表示他将停止躺在这里,只要你过来代替他。”

“你在说些什么啊?”阿瑟问,但是福特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安静。

“你希望我,”普洛塞说着,向自己表述了这个新想法,“过来躺下……”

“是的。”

“在这些推土机前面?”

“是的。”

“代替邓特先生?”

“是的。”

“在泥浆里。”

“是的,正如你所说,泥浆。”

普洛塞先生一旦意识到他最终还是输家,就仿佛从肩上卸下了千钧重担:毕竟这才更符合他所认识的世界。他叹了口气。

“你要真能把邓特先生带到酒吧去,想要什么回报呢?”

“什么都不要,”福特说,“是的,什么都不要。”

普洛塞先生紧张地朝前挪了儿步,又停下来。

“你保证?”他问。

“我保证。”福特说,然后转向阿瑟。

“走,”他对阿瑟说,“起来吧,让这个家伙躺下来代替你。”

阿瑟站起身,感觉仿佛是在梦里。

福特又朝普洛塞招了招手,于是他一脸沮丧,笨拙地坐到了泥浆里。这个时候,普洛塞感觉他的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梦,有时还不能确定这梦是谁的,以及他们能否从中获得快乐。泥浆裹住了他的下半身和手臂,还渗进了鞋子。

福特严厉地看着他。

“你们不会趁邓特先生离开的这会儿去打扰他的房子,是吧?”他说。

“这样的念头,”普洛塞先生抱怨说,“根本还没有冒出来过呢,”他继续道,往后坐了坐,“反正在我脑子里是没有可能的。”

这时,他看见推土机司机一伙的代表正走过来,于是索性头往后一倒,闭上了眼睛。他想组织一下辩论语言,以证明自己不是突然间神经出了毛病。不过这一点看上去不大可能——他的头脑里仿佛充满了噪音、马、烟雾以及血腥的气味。每当他感到自己很悲惨或者是成了牺牲品,就会出现这种情形,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在某个我们一无所知的空间里,伟大的可汗愤怒地咆哮着,但普洛塞先生却只是微微地颤抖和呜咽。他开始感觉到眼帘后面快有泪水流出了。官僚政治一团糟,愤怒的人躺在泥浆里,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带来解释不清楚的屈辱,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队骑兵在脑子里嘲笑着自己——天啊,这是什么鬼日子。

什么鬼日子。福特·普里弗克特知道,阿瑟的房子现在被推倒了没有,这个问题的价值甚至不值一对澳洲野狗的腰子。

阿瑟依旧很担心。

“我们能相信他吗?”他问。

“就我自己来说,我相信他,直到地球的毁灭。”福特说。

“噢,是吗,”阿瑟说,“我们离地球毁灭有多远?”

“大概12分钟的路程。”福特说,“走吧,我需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