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6页)

张成牙关一咬,答道,天师放心,小徒此去,不成功便成仁。倘有意外,一切概由小徒一人承担,与天师绝无牵连。

林灵素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拈着黑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辞别了林灵素,张成就去着手准备。他花了几天时间,将镇安坊前后的进退路线,以及禁军逻卒的巡逻规律等情况一一探明。还以嫖客身份进入坊内侦察,摸清了李师师的居住方位和起居习惯等。他了解到,李师师素日里独处的时间比较多,只要瞅准了时机,干脆利落地将其除掉不是难事,心里对做这件事基本上有了底。

但因家中有个卧病在床的瞽瘫老娘,张成终是有后顾之忧。他怕万一遭遇不测,丢下老娘孤苦伶仃,无人照管,便违了绝不向除林灵素外的第二个人提起此事的诺言,在行动之前悄悄约一个换帖兄弟于顺进行了密谈。

当然,张成没有把全部情况告诉于顺。他只是拜托于顺,近日密切关注有关他的消息。如闻有不吉之讯,而且三日后他仍没再去找于顺,就让于顺秘密去找林灵素索要一笔巨款,并代他为病瘫老母养老送终。

这个于顺曾经在街头遭泼皮欺侮,张成出面解围而与之结识,嗣后成为张成的至交。于顺见张成郑重相托,自然无有不从。但他对张成说的这番话感到很奇怪,便问张成究竟遇到了何事乃出此言,兄弟我能否助大哥一臂之力。

张成道此事与你无关,你知道了于你我都不利,就不要打听了。你只须照我说的做,就是对大哥最大的帮助。或许大哥彼时平安无事,所得巨款自有你的一份,你我兄弟从此均可发达也。于顺听张成如此说,不好再深问,便揣着一团疑惑,按照张成的吩咐先行一步离开了酒楼。

张成自以为事情行得诡秘,殊不知他与于顺酒楼密谈的整个过程,俱已落入林灵素亲信的监视之中。

张成出了酒楼,径奔镇安坊而去。

路程不远,转眼即至。因时间尚早,他先踅进了近旁的一家小妓馆,唤了一个三流歌伎,拨弦弄管地胡乱消磨时光。挨到亥时左右,他觉得差不多了,丢几块碎银子与那歌伎,便起身出了这家妓馆。那歌伎原指望他听过曲后有进一步的生意与她做,不料他未到半夜就抬脚走了,心里懊恼,少不得要重抖精神,添脂补粉,再去前面搔首弄姿,拉拢新客,也无须赘言。

但道张成,来到街上后,便顺着道旁房屋的暗影,向镇安坊的侧后方迂回过去。这个时辰,镇安坊的门前灯火明亮,车水马龙,狎客连绵,喧声不绝,正热闹红火得紧。李姥姥众粉头和护院的男仆,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忙碌。而一转过侧面的院墙,就安静得多了。

这个去处张成早已窥好。由此潜入院里,不易被人察觉。

院墙经过整修后建得很高,但以张成的攀越功夫,对付它还是不成问题的。张成来到墙下,看看前后无人,稍稍后退猫腰,噌噌几步飞跑,便拧身借劲蹿上了墙头。

跃入院中,略作观察,张成便按照已经探好的路径,在花枝月影的掩映下,隐形匿迹地向后院摸去。师师从来不到前院接客,而她的后院则不是闲杂人等可随意踏入的,这些情况张成均已勘实。他认为只要动作迅速,必是万无一失。在翻入院墙之前,他的心情还甚是紧张忐忑,而此时进入了情境,事到临头,反倒完全地镇定了下来。

曲折的花径很快走完。张成蹑手蹑脚地摸至师师居室窗下,仄着身子,透过细细的窗纱向房中窥视。

师师和蕙儿都在房中。

这一段日子师师过得还算平静。赵佶时来临幸消遣,经常在此留宿,其间赐赠师师的珍宝玉器、书画古籍,不知又有多少。唯师师终是有燕青一段情结积郁在怀,却又无可言说,只将那一片怅惘压在心底暗自消磨,不免衣带渐宽、玉容清减。赵佶不明就里,只道是师师保养不善、体质羸弱,便甚为体贴地不时赐些药膳与之滋补。

今日赵佶又遣张迪送来了一个驻颜密方。师师对养生之道颇有几分研究,见了这个方子,细读一遍,觉得有些道理,这时正在灯下给蕙儿讲解何药是何性能,与何药配伍可起什么作用。讲过后便吩咐蕙儿按药方煎制了来,两人都可试服之。

蕙儿道,这药是皇上赐予姐姐的,蕙儿哪里敢服。师师道,皇上既赐予我,这药便是我的了,我愿意与谁同服,却与皇上无干。蕙儿逗笑道,姐姐不怕蕙儿服了此药,出落得追上姐姐的标致模样吗?师师道那才好呢,让皇上看上你,却不省了我的麻烦。

蕙儿红了脸道,罢了罢了,我这张嘴横竖说不过姐姐,还是老老实实煎药去吧。师师又逗她道,可不许一边煎一边偷着尝,烫坏了嘴倒变成个丑婆子。蕙儿道那可没准,尝着味道香甜,说不定我连药渣子都吞了呢。一面说,一面咯咯笑着跑了出去。师师便顺手取了一本诗词,在烛灯下静吟默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