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昌: 力学所早年的人和事(第3/10页)

当时流体组有两个组长,林同骥先生是业务组长,我是政治组长。我要负责政治学习这类事情,那天的文件学习就是我组织的。会后,好多人都说这个姓陆的有些过分:不要说晋书记年长、是领导,就是同辈的人也不应该如此。他们认为,这个姓陆的研究生应该向晋曾毅赔礼道歉。

然后,晋曾毅把我找去。他说:“李毓昌,我听到一些议论,似乎有不少人认为陆某某过分。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年轻人这样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要斤斤计较,让所有的年轻人循规蹈矩反倒不好。”他不同意批评陆某某,反让我去做群众的工作。由此可见,晋曾毅有很宽容的一面。

熊:他对此事处理得不错。

李:“反右”的时候,晋曾毅是比较消极的,但有的事情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力学所第一个比较大的右派是欧阳绛。他是党员,毕业于北大数学系,人非常好,非常关心群众,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1957年上半年的一天,吃完晚饭后,我们在中关村附近散步,走到了化学所的礼堂,发现那里正在辩论“现在的民主够不够”。有一位极左的老兄在上面讲: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民主已经足够了,如果再有民主的话,右派分子等反动派就会翻天,利用宽松的环境到处放毒。我们这些力学所的年轻人都觉得这种论调很刺耳,后来就说要请一个人上去驳斥他。请谁呢?大家推来推去,最后选了欧阳绛,因为他一方面是党支部的宣传委员,口才比较好,另一方面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讲一口非常流利的北京话。就这样,欧阳绛上台说了一通。大意是解放以后我们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民主,但你要说我们民主够了,那就有些过分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不够民主,所以还存在官僚主义、宗派主义等,应该发动大家来揭发这些现象,整顿整顿工作作风。事情就这么了了,我们普遍觉得他说得很委婉,以后力学所的人没再提过此事。

不久,鸣放结束,开始“反右”。我们不提此事,人家却把大字报贴到我们力学所来了,题目是:力学所包庇欧阳绛!

熊:是化学所的人贴的吗?

李:不知道是哪个所的人贴的。他们质问力学所,对欧阳绛这么严重的右派言论还不处理,究竟要包庇到何时?力学所内部一些管人事、管保卫的转业干部也响应。到后来,晋曾毅招架不住了。就这样,里应外合,欧阳绛被划为右派。

熊:欧阳绛是不是也给晋曾毅提过批评意见呢?

李:提过,而且很尖锐。欧阳绛批晋曾毅说:党叫你来领导,你不好好领导,尸位素餐!但是我估计当时晋曾毅也不知道当右派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从他的人品方面来看,如果他知道,他绝不会借机打击报复的。

熊:听到欧阳绛的批评时,晋曾毅当时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为自己辩护?

李:他没辩护。当然,他当时也不会太愉快啦。

熊:1958年,晋曾毅离开了力学所。这是为什么?

李:就是为了办中国科技大学吧。后来他就死在了中科大。他有肝病,而且看来他的病有遗传因素,因为他的家族,尤其他的兄弟都是很早就得肝病而死的。

杨刚毅和钱学森之争

熊:晋曾毅之后就是杨刚毅了。

李:杨刚毅是1958年到力学所来的。中间他曾一度离开了力学所,但后来他又回到了力学所——大概张劲夫比较欣赏他这个人。他的特点是什么呢?干劲比较大。

熊:杨刚毅是什么教育背景,属于老干部吗?

李:老干部。他是山东人,抗战以前从老家到北京,进了一所美术专科学校。抗日战争开始后,他去了延安,成了老干部。他这个人一贯干劲比较大,所以他后来级别比较高,大概是九级,也即副部长级。

熊:干劲比较大,也就意味着他不是“无为而治”、为科学家服务,而是要领导全所,带领科学家前进啰?

李:是的,他要领导权,所以跟钱学森所长之间有矛盾。在此我只能捡一些大的来说。关于力学所怀柔基地的定位,他和钱学森之间就有比较大的矛盾。钱学森一直主张我们的怀柔基地主要搞液氢液氧火箭的燃烧和传热问题,可杨刚毅和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一样,有一种政绩思维,就是说,在自己当领导的时候,一定要做一件什么事。杨刚毅是科学上的外行,不知道科学的终极目的是找规律,而以为要做出一个东西出来,好拿到上面去报功。基于政绩思维,杨刚毅跑到怀柔去,找到一些青年人,鼓动他们:你们天天从书本来到书本去,好像搞不出什么名堂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个氢氧发动机出来。结果,有一些年轻人品质不好,迎合领导,于是就这么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