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天杀的公司(第2/5页)

一场争夺长江航运市场的商战在西方公司之间爆发,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居然就成为中国人进入“公司化生存”的开端。

在争夺长江航运市场的速度赛中,美国公司最终拔得头筹,而其秘诀在于动员华商附股。1861年1月,美商琼记洋行引进的“火箭”号轮船在上海正式开航,揭开了长江航运市场国际化的序幕。这艘载重量为678吨的客货明轮,造价共10万两,其中华商投资1万两,占了10%。琼记洋行率先开拓了这条航线,获利极其丰厚,当年盈利高达14.8万两,超出成本近50%。因此该公司在第二年就又提出一个就地筹资80万两白银开办轮船公司的宏伟计划。

与此同时,另一家美国公司旗昌洋行也向华资敞开了大门。根据旗昌洋行测算,如果在上海和汉口之间配备3艘轮船,每周开行两次定期航班,这条航线年利润可达34.2万两。他们将筹款的目标定为100万两,而华商则贡献了其中一半以上的资本金。旗昌在1862年3月27日正式挂旗营业后,迅速成为长江航线的龙头老大。

雪片般的订单从上海飞向了世界各地的造船厂,长江航线已然成为世界航运市场的焦点,后来长江上飘扬起20多家外商的旗号,时人感慨道:“看来好像一个商人的名誉还有某些缺欠,除非他拥有一两艘轮船供他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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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江的云雨之中,中国资本第一次在各色西方国旗的掩护下,体会着“公司”带来的全新快感。中外资本都明白,对方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对象,从悄悄牵手开始,双方进入了如胶似漆的热恋期。

面对文化、习俗、法律完全不同的大清市场,西方公司不仅需要中方伙伴协助处理那些极具中国特色的市场“显规则”和潜规则,而且也需要吸纳本地的资金,以保持拓展业务的速度。相比从境外募集并引入资金,本地资金更加便捷,通过买办向中国的钱庄借贷周转,成为在华西方公司的常用手段,甚至成为西方公司在华运作的主要资金来源。而拥有华人股东,是解决融资问题的最好办法。

红火一时的长江航运业,几十家打着外资旗号的轮船公司中,只有英国太古洋行旗下的才是纯粹的外资,它从伦敦金融市场募集到了36万英镑(约97万两白银)。1862年~1873年,在上海注册的外资轮船公司主要有旗昌(美资)、公正(英资)、北清(英资)、太古(英资)、华海(英资),实收资本金共为255.9万两,而华商在其中占到了20%,即50万两。

随着大清国洋务运动的推进,这种打着外资旗号的中外合资更为红火,从航运业扩展到纺纱、缫丝、煤气、电灯等每个工业部门。华资的比重不断上升,在琼记洋行、上海自来水公司中都占到了一半以上,而在大东惠通银行和中国玻璃公司中竟高达80%。

宝顺洋行在上海的总部大楼。西方公司带给大清的不只是高楼大厦,但最终大清公司也只学会了盖高楼大厦。

一些实力雄厚的华商,已经成为这些外资公司的个人大股东或进入了董事会。华商资本之所以向西方公司积极投怀送抱,其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利益。绝大多数外资公司都取得了很好的经营业绩。如经营长江货运保险的保家水火保险公司,1863年由祥泰、履泰、太平、沙逊、汇隆等五家英商公司在上海合资组建,它的股东不仅可得10%的年股息,还可以得到60%~80%的年红利,以至于公司最后不得不规定:只有那些能为公司拉来更多保险业务的人才能申请入股。

由英资怡和洋行1866年创立的香港火烛保险公司,注册资金为2万美金,每年赢利就相当于股本的50%,股票增值曾达到过400%。

至于轮船公司等,虽然不能如保险业那样获得暴利,但利润不仅高,而且稳。

其实,华商附股在利益之外更想找个可靠的肩膀和怀抱。作为内部人的郑观应就曾指出,华商之所以“久以资附洋贾”,一是因为“华商创始,不得其人,官亦不为提倡”,二是因为“归官创办,不能昭大信而服商人”。这其中,在士农工商中排名最低的商人得不到公权力及法律的有效保护,是导致他们投奔西方公司怀抱的主要原因。

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旗昌轮船公司。1877年3月1日,大清国资企业轮船招商局正式兼并了美资旗昌轮船公司。但是,旗昌轮船公司的华人股东们抗拒回到祖国怀抱,公然另组一家轮船公司,注册为美国公司,继续扛起星条旗,目的就是躲避大清国公权力的盘剥。

在一个公权对私权无度猎杀的环境下,一身洋皮就等于是一层铠甲,可以远离绝大多数的盘剥。对于挂靠在自己旗下的中国小弟们,洋大哥总是很讲义气,甚至不惜动用外交乃至军事压力维护自己的小弟。几乎是工商业天敌的大清国公权力,在洋皮面前立即疲软萎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