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免(第3/4页)

第四,地缘:北洋时期,军中用人主要的来源即为同乡。如奉系官兵,多为东北人,晋系多为晋人,其余的北方军系用人虽较广,但也仅限于直、鲁、豫等省;而南方军系则地域观念极重,无论官兵,外省人绝少能够立足。至于干部的人选,有些军阀不仅囿于同省,甚至局限于同县,如抗战前的晋系是“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阎锡山为山西五台人),湘系军人何键是“非醴勿视,非醴勿听,非醴勿用”(何为湖南醴陵人)。[27]这些形容词虽然不免有夸大之处,但是仍然反映出部分的实情。国民政府时期,军中引用同乡作为干部的现象,以地方部队最为显著。如战前广东的第十九路军,于闽变时改编为人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由蔡廷锴兼总司令,其下统辖的五个军长中,即有三个(沈光汉、区寿年和谭启秀)是罗定同乡,总司令部的处长以下官佐,更是不胜枚举;师、团、营、连长中,也占了不少,对于同乡以外的粤人,尤其是外省人则疏而避之。[28]

更极端的例子是战前湖南李云杰的部队。李为湖南嘉禾人,保定军校毕业,1928年即已担任陆军第二十三师师长,所部官兵清一色为嘉禾人,各级官长多李姓人士,只有参谋黄某系外县籍。士兵平日上操喊口令,以及官长讲话,全用家乡土话,外县人不知所云,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子弟兵。李平日克扣士兵的薪饷,且不讳言,但说是作为应酬活动费,将来师长若是升了军长乃至总司令,水涨船高,大家均可依次升迁,岂不更好?如此一说,士兵们即心甘情愿了。李于1929年奉中央命令,率部入江西参加“剿共”,次年北上加入讨伐阎、冯之役,以其部队能打硬仗,颇为最高统帅所嘉许。当该师在河南境内作战时,师部对前线传达命令,仅使用临时架设的长途电话,敌人虽可窃听,但是官兵尽说家乡土话,敌人听到也莫名其妙。李云杰由于战绩不错,中原大战结束后,被擢升为第二十七军军长,然部队始终未扩编,原因是家乡子弟兵不易招募足额(嘉禾全县人口仅有十余万人),外面的散兵游勇不敢收纳,由中央另拨部队以成军,又怕掌握不住而影响自己前程,乃甘愿空负军长头衔。[29]

抗战时期,地方部队中仍有一些地域观念极为浓厚,如驻扎于江西的第五十八军(军长孙渡),是由云南派出支援中央抗战的部队,连长以上干部,均为云南人,对于外省人士,十分排斥,尤其对于中央派去的人员,更是歧视冷淡,以至于即使是黄埔出身的滇籍毕业生,也不愿前往服务。[30]

事实上,大多数的人在用人时,都是兼及数种关系,只是各人偏重不同而已,而身兼一种以上身份的人,往往又更易优先获用。一般说来,中央军由于流动性较大,因此主官引用故旧、同学、学生的情形较多;而地方部队由于乡土色彩较浓,用人常以血缘、地缘关系为主,且是由内而外,存在着清楚的“差序格局”,西北马家军即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宁夏马鸿逵的部队中,用人标准为“甘、马、回、河”——即甘肃人,姓马,回族,特别是河州籍的人最吃得开。根据近人的研究,马鸿逵手下的军官中,回族并未占多数,但是高级军官(从军长到团长),则几乎全为来自河州的回族。[31]后来因为部队不断扩大,过去跟随他的部属,稍有能力者均已提升为高级军官,于是教导团(马氏于1930年创设,1934年停办)的毕业生便应运而起,补充为中、下级军官。教导团的学生虽非“甘、马、回、河”,但毕竟是自己培养起来的,比中央派来的军校学生要来得可靠。[32]

在青海马步芳的部队中,军官的来源和使用,也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凡是属于马步芳家族亲属或具有一定地域、历史及宗教关系者,方能分别充任各级干部。如1943年,马步芳所部陆军第八十二军,与其兄马步青所部骑兵第五军,合编为第四十集团军,马步芳任总司令,马步青任副总司令,第八十二军军长由马步芳之子马继援升任,骑兵第五军军长后由马步青之婿马呈祥升任。[33]至于其他师长以上的重要干部,如马彪、马驯、马騄、马元海、马德、马步康、马步銮、马步勋、马全义、马振武、马璋等,有的是堂叔、堂兄弟,有的是姻兄弟或甥婿;又如韩起功、韩有禄、马成贤、谭呈祥、马元祥、马得胜等,均属于临夏、循化、化隆和信仰伊斯兰教新兴教派者;再如刘呈德、赵遂、郭全梁等,虽出身汉族,但是籍隶循化或化隆。金耀星原籍榆中,但他和刘呈德、赵遂、郭全梁一样,和马家具有深厚的历史关系。所有的中级军官(营、团长)也是不出上项范围,汉族出身者寥寥无几。下级军官人数较多,来源较为复杂,但仍以籍隶化隆、循化两县者为主,少数例外,则为曾在战争中效过死力而后被提拔者。在后一阶段,马部军官大体上仍是要经过乐家湾军官训练团学习,或是从昆仑中学出身者,才能担任基层骨干,其他人员仍不被重用。马步芳曾一度吸收中、小学毕业生担任各团、营的军需、书记,以解决实际困难,但是用人行政始终保持非自己人不用,非亲属不能当高级指挥官,排外色彩极为浓厚。[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