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亲诮儒者 第五节(第4/6页)

书生学者们很在意苏家兄弟之学不是“圣学”,可赵煦于这方面,倒不甚在乎。儒家也罢,纵横家也罢,有时候只怕纵横家的话,还要更加一针见血些。对赵煦来说,苏轼对本朝政治的这番分析,实是颇有独到之处,令他印象深刻。

如今他已经将天下大半的兵权交付石越之手,而倘若韩维、范纯仁、韩忠彦都与石越沆瀣一气,那他这个皇帝,又该往哪儿摆?

这件事情,倘若韩忠彦将一切赖到石越身上,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赵煦还不会担心,可是,韩忠彦的举动,与他所期望的,却完全是背道而驰!

这时候的赵煦,已经完全不在乎石越、韩忠彦的假议和究竟是为了何事。

被心中恼怒的情绪驱使着,占据着他脑海的,是另一个计划。

他本可以将韩忠彦谢罪的札子扔到御前会议,然后他就可以知道,哪些人知情,哪些人被瞒在鼓里——被隐瞒的人,心里面一定会有一种被侮辱、轻视的感情,这是容易分辨出来的。若是被瞒了依然为石越与韩忠彦说话,那肯定便是二人的党羽无疑。但赵煦心里面也很清楚,他若然这么做,便是将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肯定会引起一场很大的风波,而他也将骑虎难下,至少要将韩忠彦罢相贬官,才能收场。

可在这个时候,如此处置,绝非明智之举。赵煦对韩忠彦仍然抱有期待,他还是希望能保全韩忠彦,以观后效。

因此,他很谨慎的,只将韩忠彦的札子,送到了左相韩维与枢使范纯仁处。

不出赵煦的意料,韩维与范纯仁很快递上了札子,请罪、辩解、表明自己将待罪在家,辞相听劾。然后,赵煦遣中使召二人到禁中面对,表示慰留之意,并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顺水推舟的推到韩忠彦头上,然后又宽宏大量的宣布他也不会过于责怪韩忠彦,并表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在这种局面之下,韩维与范纯仁亦只有叩头谢恩,感激于皇帝的英明与宽厚。这还是赵煦即位以来,头一次对他的宰执大臣们占据如此明显的优势。

然后,他顺水推舟的提出了两个任命——拜参知政事工部尚书吕大防为参知政事吏部尚书;拜前兵书章惇为参知政事工部尚书。

自赵煦登基以来,六部尚书之中,一头一尾的吏、礼两部,便长期空缺,皆以侍郎掌部务。当日高太后尚在时,石越曾经上表,推荐吕大防为吏部尚书,但未被采纳。此事赵煦当时也是知道的,并且他心里面亦很清楚,吕大防是个不折不扣的旧党,石越并非是喜欢他而荐他掌吏部,只不过是因为希望借此拉拢、安抚旧党。而高太后也并非不喜欢吕大防而未采纳,只是因为宋辽战事方起,她需要借助吕大防在工部,与苏辙一道掌管财权,相比而言,升吏部尚书并非急务,倒可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作为赏功,将吕大防拔擢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更能增其威信。

然而高太后未能等到这一日,便已逝世。

而赵煦却势难再耐心等下去,事实上,他本人更是一点也不喜欢吕大防。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借助吕大防——原本,吏部他是希望能交给韩忠彦的。可现在情势却改变了,拔擢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掌管吏部,是他迫不得已之下的一箭双雕之计。为了召回他颇有好感的章惇,他需要拔擢吕大防来拉拢、安抚旧党势力,至少使他的宰执大臣们无法反对;此外,尽管他不喜欢旧党,可是,在新党一时难以恢复旧时气象之前,他也需要增强旧党的声势与力量,借此制衡石越。

不出赵煦所料,在他一面占据着心理优势,一面还拔擢吕大防作为一种妥协的局面之下,韩维与范纯仁虽有几分勉强,但还是接受了章惇复起的变化。为了安抚二人,亦为了翰林学士草诏与给事中书读时减小阻力,赵煦又主动表示,章惇暂不回京,以参知政事工部尚书的身份,再兼宣抚副使,仍在河间,协助石越主持河间、雄、霸一带军务;同时,他又顺势提出,使田烈武兼知河间府事。

韩维与范纯仁心里面正担心章惇此人野心勃勃,回京后平生事端,又觉得他在河间足以信赖,因此虽然明知道皇帝这一手有分石越之权的意思,但他们都知道章惇也曾经依附过石越,对石越多少有些敬畏之意,便也不反对。总之与其将这个大麻烦带到汴京来,倒不如送给石越自己去领受好了。至于田烈武以武人做亲民官,虽然近数十年比较罕见,但如今是战时,从权亦无不可。

赵煦亲政之后,凡是有何主张,十条里面倒有七八条要被大臣们驳回,往往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还要忍着听他们婆婆妈妈的劝谏。他皇帝做了七年,何曾有一日象今日这么快活过?几件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命,竟然如此顺利的得到韩维与范纯仁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