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九 南蛮野心

轿子到达浅草施药院,时已过正午。院内不见病人,柳树静静地随风摇摆。药院外观并不特别,一进门有和式门廊,檐下如悬挂家徽一般挂着一个十字架。

长安还未出轿,持枪侍从就跑到门廊,大声通报:“大久保长安大人来见院长。”

一个着白色衣裳的矮个子男人应声出来,当然是个日本人。“大久保先生哪里不适?”

长安此时已穿上草屐,来到门廊下。

“你不知大久保大人?”持枪人急躁道,“院长先生知道。你只管通报,来的乃是大久保长安大人。”

那个男人嘴里嘟哝着,转身进了屋内。

“怎生还不出来!”长安对持枪侍从道,“索德罗这家伙恐又上街去搞什么了。”

持枪侍从低头道:“大人,您今日到的地方都有些古怪啊。”

“是啊!我现在就像个焊锅匠,正尝试着让裂成两半的欧罗巴合二为一呢。”

“裂成两半的锅?”

“不,不是锅,是欧罗巴。就像日莲宗和净土宗。”

“呃。”佐渡出身的侍从摇了摇头,默不作声。他似懒得费神去琢磨这些无法明白的事。

“可是按针也好,索德罗也好,都非恶人,他们本性善良。对对,因为都是天父的儿子啊!”

持枪的侍从不言,他盯着空荡荡的门廊,等待返回的脚步声。

“这些善良的人,都以为唯自己才持有正道,故而时有纷争。不过只要给他们讲道理他们自会明白过来。”

“大人,好像有人来了。”

“哦,可能是个日本医士。”

“不是一个人。啊,有一个留着河童头的人,带着几个和尚和女人出来了。”

“好。那个河童头的就是索德罗。”

持枪侍从走到长安身后立住,长安呵呵笑了。索德罗一脸严肃,郑重其事走了出来。他的日本话好像念经,干巴巴的:“大久保长安大人,有失远迎。”

“请进。穿鞋进来无妨。”言罢,索德罗装模作样,迅速转过身,昂首朝里走去。众人恭敬施礼后,长安依言跟进去。

三浦按针好像本乃庶民之子,可索德罗却不如此,他夸耀父亲乃是颇有名望的市政议员。正因如此,二人在日本的生活方式亦完全不同。按针如俭朴的日本人,索德罗看来却威风凛凛。

索德罗大概不会如按针那般住在书院,享受喝茶的乐趣。长安正这么想着,他们已到了礼拜堂隔壁的索德罗卧房。房内乃是南蛮风格,摆着一张紫檀交椅。墙上挂着西洋画,一张薄纱的睡床旁挂大大的地图。书桌上的琉璃花瓶,微微散发着醺光。

索德罗到了案前,道:“这是本院医士布鲁基利昂,旁边这位是摩尼尤斯神父,那边是巴纳比神父、医士约翰尼斯,旁边是护士长玛丽亚。”

被介绍到时,那些人就装模作样低头施礼,长安故意随便点点头,也不还礼。他旁若无人盯着那护士长看,比较她与索德罗献给伊达政宗的女人,谁更好看些。长安想,还是这个好看。这绝非毫无目的的消遣,长安不信什么圣职,他只想看看,索德罗是把漂亮女人献给政宗呢,还是留在自己身边?

政宗和索德罗的交往实在有趣。政宗爱装模作样,天下无双;索德罗则更胜一筹。有时看看他们二人,令人忍俊不禁。政宗很想见索德罗,他盼望的当然是交易之利,也想知些海外的情况。因此,他让被送去的女子装病,半夜里把索德罗和布鲁基利昂叫到自家,大费周章地演了一场戏。后来,病人声称已经痊愈,政宗就送了金银、衣物和丝绸给索德罗。可索德罗未接受,“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他反而回赠政宗五十个面包、三十支白蜡烛、三斤丁香和三斤胡椒。

长安现在正要笼络这只狐狸。

介绍完毕,除了索德罗,那个日本医士和女看护也留了下来。他们坐在索德罗身侧,像是为了衬托他的威严的装饰之物。索德罗日语尚好,无需翻译。

“今日来访,是想请教,你认为大海是属于谁的?”长安态度傲慢。

“不敢当,在下十分荣幸。”索德罗马上回答道,“不用说,大海当属敝国与葡国所有。贵国尚有多人不知,此乃一百多年前,即明应三年由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裁定。”

“哦,请告诉详情,也好让我知其一二。”

索德罗立刻转过头,用棍子指着大地图道:“地球上有一条南北贯穿大西洋的子午线,距佛得角岛西三百七十海里,此为划分两国势力的界线。葡国人由这条线往东,绕过好望角,航向天竺的果阿,然后是马六甲,再从天川来日本的平户、长崎。相对,班国人由这条界线往西,航向墨国,再经南美的麦哲伦海峡到达太平洋,航向马里亚那群岛、吕宋的马尼拉,然后来到平户、长崎,与葡国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