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一 非妻非母(第2/5页)

德川大纳言的妻子……夫人口中喃喃念着,心中茫然一片。她仍是自杀身亡的佐治日向守之妻。她梦中从未出现过家康。或许人生终究不过是一场梦,人们哭泣、恐惧、愤怒,却不知这本是梦。夫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膝盖,身体也是梦中的错觉?或许人死之日,方是梦醒之时?

夫人正在沉思,一位年约二十七八、身着缁衣的年轻僧人走了进来。老仆人和小萩则跟在他身后。这名年轻僧人不像刚才的老僧那样恭敬。“这位是从京城来的藤荫上人。”小萩道。那人只是微微以眼神致意,夫人也简单地点头同礼。二人一时无语。

半晌,年轻僧人方道:“夫人,您一向可康健?”

“还好。”

“有人很是关心夫人。”

“哦。谁?”

“北政所夫人和大政所夫人。”

“哦,我最近甚好。”

“夫人在骏府的生活怎样?”

“很好。”

“有何不适么?”

“很好。”

“夫人和德川大人可好?”

“很好。”

“夫人经常怀念京都或大坂吗?”

“不,在哪里都一样。”

年轻僧人瞥了小萩一眼,向前膝行一步,“夫人,贫僧带来了关白大人的密函。”

“哦,关白大人的密函?”

“是,京都的聚乐第终于落成,下月上旬,大政所、北政所以及三好大人和夫人都要迁去那里。大人让小人来问夫人的意思。”年轻僧人目光锐利,望着朝日夫人。

朝日夫人低着头,神情恍惚。僧人乃兄长的密使,要是兄长希望她回大坂,就会直接要她搬往聚乐第,这样说实让人不明就里。夫人实在没有力气去考虑这些了。

“夫人意下如何?夫人在骏府不是生活得很无趣?”

夫人没有回答,低头沉思。

“夫人若想住在京城,贫僧认为正是一齐迁去聚乐第的良机。”

“哦。”

“等大政所和北政所等人全部迁过去后,就在北野举行空前的大茶会。现在此事已传遍了京城。”

夫人依旧沉默,人人都觉得她有些可怜。夫人偷偷看一眼小萩,似在求助。但小萩非但不帮她解围,反倒站在僧人一边,“夫人,您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大政所夫人和三好夫人都很想见您哪。”

“你好像知道此事?为何关白大人不让我住在骏府?”

“这……不让夫人住下来,乃是因为夫人是他的至亲。夫人在这里若不开心,就搬去聚乐第。这也是体贴夫人的意思啊。”小萩道。年轻僧人亦点点头。

“哦。”夫人点头道,“那么,请你转告关白大人,多谢他的关心。对我来说,这个世上哪里都一样。”

“夫人无意回京了?”

“回去也一样,请他以后不必牵挂。”

僧人锐利地扫了小萩一眼。小萩朝他微微点点头,对朝日笑道:“夫人您又说气话了。这肯定不是您的真心话,您还是想去京都和大政所夫人一起生活。是不是?”

“不!”夫人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渐渐习惯骏府的生活了。再说这里还有长松丸,我心里也有所依托。人生如梦,而女人,不就是作为母亲而活吗?”

小萩一脸困惑地膝行上前,“夫人,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请您搬去京都吧!”

“为何?我说过了,我是一个母亲,你难道没听清?”朝日夫人并不是在反抗,她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她其实对小萩起了疑心。

小萩额上渗出汗水,换了口气,道:“夫人,奴婢理解您的心情,正因如此,才不得不说:长松丸公子绝不愿意您这样待他。”

“此话怎讲?”

“他不是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却日日请安,问长问短,大家对此都颇有看法。”

“看法?”这话伤害了朝日夫人,如风吹过这世上仪存的一盏微弱的心灯,“你倒说说看,大家对长松丸有何看法?”

“请夫人想想,大人膝下有四子,秀康公子为关白大人养子,除此以外还有三子,而嗣子之位迟迟未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失去生母的长松丸公子,竭力讨好夫人,而夫人背后有关白大人撑腰。难道这还不够清楚吗?”

“闭嘴!”夫人突然激动地斥责小萩,“你的心地怎生如此龌龊!长松丸的性情,在他生母去世之前就已养成。他作为我的养子,从心底里仰慕我。”夫人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震怒,她甚是痛苦,感觉好像从云端重重地跌落下来。

“这……”小萩颇为惊愕,便不再言语。她从未见过夫人这般动怒。难道夫人是因为长时夫妻不和,把长松丸当成了唯一依傍?她遂道:“这么说来,夫人的意思,只要长松丸公子在,夫人就不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