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乱世孤主 四十二 狂乱祭父(第3/5页)

“倘若葬礼之后,这些人一起谋反……”想到这里,信长就心痛不已。他之所以希望让父亲离开岩室夫人,尽早返回古渡,正是出于这些忧虑。今川氏整修武备,磨刀霍霍。信长发现,鸣海城主山口左马助父子已有通敌迹象。安祥城被今川收回,樱井也落入敌手。今川氏的名将葛山备中守氏元、冈部五郎兵卫元信、三浦左马助义就、饭尾丰前守显兹、浅井小四郎政敏等,正在鸣海城对面不断修筑工事。因此,若是父亲故去导致织田氏内部混乱,他们必会乘此机会出兵尾张。信长自信尚能对付得了他们。但这样一来,浓姬的父亲斋藤道三就难免乘虚而入了。

六日下午。

“阿浓,刀——”一直躺着的信长,突然跳了起来。浓姬吃了一惊,取下刀架上的长刀递给信长。

“阿浓!”

“大人。”

“从现在起,信长要斩断迷惑。”转眼间,他已经跳到庭院中。但他并未拔出刀,只是双眼怒睁,死死盯着天际。

浓姬明白信长的痛苦。若今川氏和斋藤氏趁织田内乱而兴风作浪,无论他们两家孰成孰败,信长都将无立足之地。到那时,年仅十九岁的织田上总介信长大概会和松平竹千代一样,成为乱世的弃儿。

“啊!”大刀出鞘。灰蒙蒙的天空下,花蕾绽放的樱花树微微颤动了。

翌日。

万松寺内樱花盛开。浓姬心事重重地从樱花树下匆匆而过。信长昨日午后拿起长刀顾自而去,直到今日早上也不见踪影。他恐是去古渡城参加最后的议事,浓姬未能亲手给信长穿上丧服,感到一丝遗憾。不仅仅是遗憾,她还在想自己的父亲是否会前来……他会装作为吊唁而来,实际上却对织田氏虎视眈眈。浓姬当然很想念父亲,但她现在也很疼自己的丈夫,然而他们二人却水火不容……

信秀的亲信五味新藏一看见浓姬,便高声道:“浓夫人到!”

族人已经聚集在正殿。浓姬紧张地捻着手珠,被领到信长座位之后。信长的席位尚空着,旁边的勘十郎信行着一身崭新的丧服,恭敬地向浓姬致意。浓姬回礼后,方才坐下。

信行下首坐着信秀三男喜十郎,接下来是三岁的阿市小姐。他们与信长都是正室土田夫人所生。

阿市下首坐着曾经是安祥城城主的异母哥哥三郎五郎信广。他以后,按年龄大小分别坐着信包、喜藏、彦七郎、半九郎、十郎丸、源五郎,最后是襁褓中的又十郎,他在岩室夫人怀里牙牙学语,咬着小拳头。这一列人之后,除了浓姬和土田夫人,还坐着信秀的十二个女儿。第三列都是信秀的侧室。这么多年幼的孩子,本来令人心生悲哀,但众多的女人,又让人有花团锦簇之感。浓姬低下头,泪水直流。看似如此盛大的葬礼,却暗藏着众多的憎恨和猜忌。

遗族旁边的席位上坐着本家清洲城主织田彦五郎和织田氏的宗主斯波义统……虽然他出生名门,但已因失势而沦落为清洲的食客。他们无不一脸严峻,时刻准备发难。他们之后,便是正襟危坐的重臣们。

小和尚点燃香烛,熏上香。不久,住持大云和尚走了出来,他身后,是从各处聚过来的僧侣。足有四百余人。在自己发愿建立的寺中举行如此盛大的葬礼,信秀果真能修成正果吗?烛光照亮了立于正面的白木牌位:万松院桃岩道见大禅定门。人头攒动的宽敞正殿里响起了庄严的诵经声。

浓姬心不在焉。诵经已经开始,但信长的席位上空空如也。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想着想着,她内心不禁害怕起来。平手政秀弯着腰小心翼翼向她靠过来,浓姬一阵惊悸。

政秀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然后附在浓姬耳边焦急地问道:“主公是和夫人一起出城的吗?”

浓姬不知该如何作答:“主公……昨天下午……出去后……”

政秀顿时失色。但他毕竟有历练,未再提问,悄然回到自己座位上。听政秀的语气,信长并没有和家老们在一起,浓姬感觉出事了,是身有不测,还是被囚禁在了某个地方?对于习惯了争斗的人们来说,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信长平日的行为举止荒诞不经,这次连父亲的葬礼都不参加——会不会有人故意要陷信长于不义,已派人抓了他……

诵经声响起来。不出所料,人们纷纷转向信长的席位。浓姬已经没有勇气抬起头。“放我出来!浑蛋。”她眼前不时浮现出信长在牢笼中狂呼的情景,甚至看到血肉模糊的信长挣扎着气绝身亡的场面。

不久,僧侣们也好像意识到信长不在,渐渐地有气无力起来。一个僧人起身到住持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腾腾走到首席家老林佐渡身边,说了声“请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