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八)(第7/7页)

谢凝在心里“啊”了一声。

厄喀德纳真的猜对了,半神的英雄,还有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他们的关系,菲律翁当真为了劝告他而来。

“你说的,千好万好,”他慢慢地说,“唯独一点:那里没有,我爱的人。”

菲律翁定定地望着他,眼里闪烁着旁人不能理解的神采,谢凝亦坚决地回望。眼见气氛僵持,旁观的人端着酒杯,急忙走上前。

“阿尔普斯的儿子!”游吟诗人说,“请听我一言:诗歌中这样唱道,‘我觉得同天上的神仙可以相比,能够和你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听你讲话是这样的令人心喜,这样的甜蜜’,所以,别再触怒可怕又可爱的阿佛洛狄忒,冒犯祂所掌管的爱情的威力。离开吧,你可以祝酒,但请别再说扫兴的话,要将一对有情的恋人无情拆散。”

说着,他将酒杯递给菲律翁,像一位亲密的朋友,阻隔了两人的视线,拉着他转身走。

没了碍事的人,谢凝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不再看菲律翁的眼神,转而关心一件更重要的事。

从刚才开始,厄喀德纳就一直沉默着没动静,他十分担心对方的心理状态,小声唤道:“厄喀德纳,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谢凝皱起眉头,走到一旁:“厄喀德纳?厄喀德纳!”

地宫里的魔神气得快发疯了,他的獠牙长逾匕首,只等半神的英雄走进多洛斯看不见的丛林,便将他残杀。听到爱侣的连声呼唤,他勉强移开眼神,投注在少年身上。

谢凝手里,滚落了一粒孤零零的石榴籽。

他松了口气,“你还在……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看,我马上就拒绝他了!”

“是的,你是珍贵的、可爱的多洛斯,是我的心头肉。”瞧着他,厄喀德纳阴郁地低语,“但我是非杀他不可的,等到他的血溅在大地,头颅亦断裂在树根之下,我的怒气就自然地消散了!”

菲律翁尚不知晓,有一位魔神已然等着取他的性命。他被游吟诗人送出空地,一如狩猎的冲动,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念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是善言的诗人,”他说,同时把那杯酒巧妙地往前推,“我未能完成国王的嘱咐,不配在回程前饮酒。就请你帮我把这杯酒递给多洛斯,请用你能说会道的银舌头,替我祝他吧。”

“好的,”诗人说,“需要我把这话转告给多洛斯吗?”

“不用了,我感谢你。”菲律翁吃了一惊,因为他心里想的回答是“就请你这么说”,可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否认了。

游吟诗人不疑有他,他点点头,端着酒杯,来到他的友人身边。

“请接受我的祝酒,让方才的不愉快插曲过去吧!”诗人说,“你知道,爱情总是很牢靠地庇佑着它的信众,真心相爱的情侣,无论置身何地,总能得到良好的结局!”

谢凝接过杯子,它是用纯金铸的,上面缠绕着硕果累累的葡萄蔓藤,因为曾经叫欢笑的狄俄尼索斯握过,所以它装盛的任何液体,都会变得清澈甘甜。这是厄喀德纳亲自为他挑选的一套酒具,魔神真挚地送给他,因为谢凝嫌弃过葡萄酒的酸涩。

“好呀,”谢凝笑着,将金杯贴近唇边,“多谢你。”

他喝下一口,面色突然就变了。

原先冰凉爽口的葡萄酒,一滑下食道,却像一把大肆燃烧的雷火、毒火!它飞快地点着了谢凝的肠胃,争相噬咬他柔弱的内脏与肌肉。人类少年的四肢觳觫发抖,浑身冒出豆大的汗珠,喉咙咯咯作响,嘴唇和眼眶同时泛起浓郁的淤紫——他发作得那么快,以致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恐惧地大叫,并跪倒在他身旁。

“……你让我做了什么啊?!”诗人喘不上气地大喊,“你、啊!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接过那杯子,从来没说过那祝酒词!卑鄙的异乡人、可耻的异乡人哟!”

酒席翻倒,一片混乱狼藉中,谢凝瘫软在地毯上,他双目充血,顷刻被剧毒烧穿了眼瞳,此刻只能茫然地望着天空。

“厄喀德纳……”他用肿胀痉挛的指头,徒劳抠着咽喉,喃喃地嘶鸣,“厄喀……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