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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如今周明觉一定会护好她,即便皇帝已经知道她跟着他一道杀了褚长势,但周明觉一定会豁出全部身家性命去保护她。

一个男人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爱护,没有比同身为男人、同样觊觎着这个女人的他更清楚的了。

只是可惜,他想要一套她铺子里的衣裳,终究是没有福气。

日后的周明觉会有福气穿上吗?他颇带着点怨念地想。

定是会的,瑜珠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冷血的人,甚至很多时候,她都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坚强。

因为软弱,因为害怕,所以自打褚长势一事后,她便不愿意再与他深交,钱塘过后,便更加加重了她的这等想法;而同样是因为软弱,同样是因为害怕,所以她也不愿意重蹈当年覆辙,选择再次原谅周明觉。

可是当她知道周明觉都为她做了什么之后,他想,她大抵便会答应回到他身边了。

回去也好,往后余生,至少有人能一直护着她。

他留下了遗憾,总该有人要替他圆满。

他抬头,瞧了眼如今外边的天色,牢房的窄窗,还没有他的半个头大,能看到的景象也十分有限,昏暗晦涩。

他想起了那日,父亲还有姑母特地将自己叫去的场景。

一家人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却非家宴,而是无尽的沉默。

“淮安,若是能舍弃我们两家,保住太子……”往日里最是雷厉风行的小姑母,说出此话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行啊。”他只能表现的故作轻松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知会一声就是。”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半是震惊,半是迷茫,他们永远只当他是个莽撞且放肆的混蛋,当他这些年在东宫碌碌无为,除了给家中惹麻烦,其他正事一件都不会干。

可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算盘。

甚至知道他在悄悄囤兵囤粮这种消息,都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

牺牲的不过是一个他,再多也不过是个北威侯府,加上一个鲁国公府,得到的,却是太子再没有外戚干政的担忧,是皇帝终于可以放下防备的信任。

助太子登基,他们家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一家人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又坐在厅中商量了一整夜,本来那个夜里,他该去找瑜珠的,但是他没有去成。

他也不知道那个夜里瑜珠在做什么,会在想他吗?大抵是不会的,只求她,千万别是在同那个与周明觉有几分相像的面首调情就好。

他情愿那人是周明觉,也不要是一个什么都不配的面首。

那样会叫他觉得自己很难堪,觉得自己难得真心实意的情感,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直到翌日清晨才被爹娘他们放出门,迎着朝阳的步伐想尽力迈得轻盈,却无奈越来越沉重。

爹娘要他留在家中,一道用个早膳,他却只想去找瑜珠,求她收留自己一顿。

他已经知道,那兴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他贪得无厌,在吃了一顿饭之后,还想要一件衣裳。

如若不能穿上,他想,那烧给自己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人在地底下,能不能真的收到阳间烧来的东西,他还有很多想要的,可是都说给瑜珠,他觉得她马上就该起疑心了。

就叫她这样与他保持着距离,其实也挺好的,那样,得知他死讯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为他哭得太凄惨。

瑜珠。

他在铺子前回头的最后一眼,看见她怀里抱的还是刚为自己算过价钱的算盘。

她还不知道,那笔钱,他大抵是再也不能付给她了。

就再吃一次白食吧,他回头,走的坦荡。

被拽回思绪的时候,正是换班后的狱卒鬼鬼祟祟过来,扔给他一把刀片的时候。

皇帝要将他午时斩首,他才不要。自我了断都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下头颅来的体面。

他掐着手指头,算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而瑜珠恰二十二,他早投胎这几年,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也早点碰见她。

至少得比周明觉早吧?

他望着外边的天色,暗自瞎想。

手中的刀片越陷越深,渐渐的,血肉模糊成一片。

他的盛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提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