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池中鲤(第2/3页)

药皿柔润,仿佛少女掌温尚存。

如此触感,令魏玘越发躁郁。

此前,他自诩清醒,知她不存情意,便有心退却,不欲与她相互折磨。但在此刻,他难以自控,捏紧药皿,如要将她一双小手也攥入掌中。

杜松待阿萝,曾轻慢、欺骗、欺辱。而阿萝以德报怨,为杜松送去敷药。

谁知,到了他这儿,她为他上药就成了一场交易。

魏玘当真恨极了阿萝,恨她一颗玲珑心,如此漂亮干净,却没有丝毫存着他——可正是这颗招他恨的玲珑心,好似烈阳灼目,惹他半点挪不开眼睛。

他闭目,强按心绪,于原地伫了半晌。

其余二人在场,战战兢兢,无不收声敛息,大气也不敢喘。

终于,魏玘睁眼,收药皿入怀。

他转目,瞟杜松,手臂一捞,将少年捉至面前、逃脱不得。

杜松颤巍巍,尚未开口,便听他道:

“本王有事要你办。”

……

阿萝学习越语一事,进行得分外顺利。

她本就识得越文,又认真、聪颖,便跟随聂若山,将《广韵》学了不少。

之后,阿萝返回配殿,接上阿莱,又往后花园去。

蒙蚩告诉过她,学习语言,最忌畏畏缩缩、不敢开口。因此,她想寻个安静地界,将今日所学张口说说,权当练习。

她挽裙,在后花园内踱步,左顾右盼,选定一方莲池。

正值春日,池里绿叶满盈、不见莲荷。倒是有不少鲤鱼,栖息池中,斑斓嬉戏。

阿萝停留池边,任阿莱缠腕。

她轻咳,鼓起勇气,道:【东。支。齐。鱼。[1]】

“扑通!”池鲤忽然一跃。

阿萝被夺了注意,睁眸瞧去,便见鲤鱼回落水中,消失得再无踪影。

她莞尔,心生欢喜。从前,她只在书里读过如此情形,不曾想亲眼见时,竟有这般惊艳。

可鱼字之后,是什么来着?

阿萝脑内一截,颦眉追忆半晌,仍未续上。

思索时,人声忽起:【模。[2]】

阿萝回头望去,便见一名老翁负手走来——青衫,冷肃,瘦削,笔挺,正是那日与魏玘先有争执、又对坐相谈之人。

她张唇,正欲道谢,又想起自己还没学过,只得滞在原地。

却听老翁道:“小娘子不必客气。”

——是巫语。

阿萝回过神,忙道:“不行。阿翁,您帮了我,我一定要谢谢您的。”

老翁颔首,嘴角微翘,弧度难显。

他上前,来到阿萝身边,道:“老夫周文成,乃肃王府王傅。娘子只管当老夫是……肃王的先生。不过一介俗人,不必与老夫多礼。”

不待回应,他抬臂,自后取出什么,递给阿萝。

是一串糖葫芦——颗粒饱满,糖霜晶莹,色泽艳红,令人垂涎欲滴。

阿萝惊讶,道:“这是给我的吗?”

周文成颔首。

阿萝喜出望外,眸里聚起清光,便以双手接过,握紧细棍,动作小心翼翼。

“多谢阿翁!”她道。

她从未见过真正的糖葫芦,今日还是第一遭。连带腕间的阿莱,都立起头颈,盯着糖葫芦瞧。

周文成捋须,嘴角又翘少许,道:“小娘子可还喜欢?”

阿萝点头,不再看糖葫芦,而望周文成,诚恳道:“多谢阿翁,我当真很喜欢。”

“可我没有好物件,不知怎样才能报答您。”

周文成闻言,失了笑,心间叹息。

他沉眉,道:“无需报答。是子玉亏欠你,该由他来向你赔罪。”

提及魏玘,阿萝眸光一颤。

她垂首,握紧糖葫芦,如实道:“我也这样想。”

许是自老翁身上,读出与蒙蚩近似的气息,她倒比平时说得多了——

“他不该冷冰冰地说话,不该凶巴巴地吼人,不该一点儿也不考虑旁人,不该待人不诚,不该不让我走,不该用我阿吉来逼迫我,也不该……使用我。”

周文成听罢,并未作答,只与阿萝并肩,瞰向池水。

眼前,锦鲤四处游曳,尾如织缕。

阿萝望着鲤鱼,也不说话,手里的糖葫芦纹丝不动,半口都舍不得吃。

良久,才听周文成道——

“他变成这般模样,并非存心而为。”

阿萝不解,看向周文成,道:“阿翁,我不明白。”

在她看来,魏玘是何种模样,全凭他心意。旁人都畏惧他、都要听他的,没人能质疑他、影响他、决定他。是他,决定了他自己。

听杜松说,魏玘人不坏,只是嘴上严苛。可她不懂,既然人不坏,为何不好好说话?

周文成没看她,仍聚于池内,神情薄淡而悲悯。

他道:“阿萝,你瞧瞧。”

“这池里的鱼,过得可还顺意?”

阿萝低头,见锦鲤游窜,便道:“顺意呀。”

“它们晒晒日头、躲躲莲花,严冬来了,就睡睡觉。我在书里读过,这是观赏的家鱼,平日也没有外人来捉它们,很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