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巢幕燕(第2/3页)

视野尽处,一抹翠绿正在沉睡,细长,凝滞,构不成任何威胁。

陈广原终于放下心来。他想,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至今仍未得手,多是这青蛇所致。如今,青蛇也被迷香放倒,于他而言,已再无阻碍。

他挽袖,快步来到阿萝身侧。

突然,银光闪烁。

陈广原这才发现,几案之间,竟满满当当、遍布银元。

他看向阿萝,不由笑出声来。多年来,他行遍花丛,从未见过有女子痴傻如此,孤身在外,非但不对旁人设防,还将钱财罗列桌上。

陈广原来了兴致,翻动起阿萝的行囊。

他倒要看看,这傻里傻气的巫疆小妞还藏着什么好笑的名堂。

正动作着,某块硬物划过指尖。

陈广原蹙眉,随意拾起查看,脸色当即一变。

手掌内,半块玉佩软白细腻,云纹清晰——只有为太子办事之人,才会获赐此物。

既然如此,这信物怎会在阿萝手中?

陈广原记起,初遇阿萝时,她曾提及秦陆,只道亡妹云云。可他十分清楚,秦陆是秦家独子,没有兄弟姊妹。所谓亡妹,定是哄骗阿萝的借口。

照这样看,什么亡妹遗物,大抵正是指这半块玉佩。

秦陆身份特殊,是深入肃王府的暗桩。他特意将阿萝引向陈府,还给她如此信物,背后定有意图,而且,十之八九与肃王有关。

陈广原思及此,最终走出门去。

屋外,一卷黑云压过天帷,融于夜色,无人窥见。

陈广原唤来小厮,吩咐二三,便见其身躯一斜、跑向陈府正门。

他想,无论秦陆意图如何,此事都应知会太子。

至于阿萝——

陈广原眯眼,忖了顷刻,抚上腰间,又朝里走去。

只要不出人命,先容他玩玩儿。

……

离开陈府,小厮一路前行。

受陈广原吩咐,他要前往松香茶寮,将今夜之事告知其中掌柜。

子时将尽,街巷黝黑,不闻半点声响。

“隆。”

雷声沉沉滚来。

小厮一怔,尚未回神,水珠已接连落下,砸往他周身,隐有倾盆之势。

他不愿淋雨,又想自己离府不过五十余步,便扭头,按原路返回陈府,自东耳房取了纸伞,才穿过大门、再度向茶寮进发。

四下,雨声大作。

小厮撑伞,低头找路,迈出门去。

却见一对乌皮六合长靴——威仪,修冷,伫于府外,仿若根植。

惊雷劈天,地面水洼乍亮,映出重重人影。

小厮浑身一颤,发觉自己已被许多双眼睛盯住,如同羔羊,正受狮群围猎。

他心惊,抬头看去,对上两道寒光。

只听人冷笑一声,撕裂雨幕——

“到哪儿去?”

……

阿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掉进一片水,不会游,只能挣动手脚。可她甫一动弹,四周的水就全都蒸干,忽变成茫茫的云,叫她越陷越深。

她一点点地、慢慢地下沉,直到底部,看见蒙蚩站在那里。

阿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蒙蚩了。

因此,她费力地挣扎,到他身边,想去抱她的阿吉。

她只知道,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和蒙蚩说——说她并无孽力,说她来了上京,说她将要去找他,说她有了朋友、又没了朋友。

还有,说她很想念他。

但阿萝终究没有成功。

梦里的蒙蚩绵软松弛,连面庞都是云做的。她才张口、吹过一息气,他就在她眼前飘散,只留下一句话,叫她快走。

他的声音很低沉,从天边滚来,像雷鸣。

阿萝很不解。

快走,是要走去哪儿?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她不想走。

而且,她总感觉,脚下有无数双手,拽住她,根本不让她再挪动一步。

“隆。”又是一声。

这一次,她听清了。那不是蒙蚩,确实是雷鸣。

阿萝忽然自梦里惊醒。

她睁眼,在漆黑之中,看见一道分明的冷光。

那光瘦长、寒冽,久久停驻,被人擒在手中,像是冰凉的剑锋。

声音回归耳畔,淅淅沥沥,似是下雨。

男人的痛呻与哀嚎夹杂其中——颤抖,煎熬,一息重过一息,如在承受非人的折磨。

入骨的寒意爬向阿萝的背脊。

她坐起身,双眸渐渐适应黑暗,看清了近前的景象。

一团人影伏在地上,隐隐抽动。

而在人影之后,男子长身鹤立,一手持剑,目光森森。

周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男子转眸,睨向阿萝——那双凤眸凌厉、冷郁,见她时,滚起沉烈的炽火。

阿萝的呼吸近乎凝滞。

魏玘步步逼近,来到阿萝面前。

随后,他俯身,抬臂,长指收紧,捏住她的脸,迫使她抬起下颌。

一抹湿痕沾上了阿萝的脸颊。

她本以为,那是自己的泪水,可那湿痕比泪水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