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南冠客(五) ◇(第2/3页)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周檀就手一抖摔了手中的茶杯。

艾笛声见二人对峙,连忙将周檀唤了过去,苏朝辞本想跟随,却听见曲悠在身后见了他一声:“苏先生……”

苏朝辞有些意外地回身:“夫人。”

曲悠道:“我有件事想拜托您和柏医官。”

等到众人商量好了,日色渐暮,周檀与曲悠共同出了栖风小院,坐着艾笛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绕路去曲府。

曲悠见周檀不同她说话,便凑了过去,晃了晃他的胳膊:“夫君……”

“你曾经说过,”周檀没有看她,只是淡漠地道,“对我有求必应。”

在鄀州时二人情浓,花前月下、春宵帐中,什么话都说过。

周檀一生亲缘淡薄,父亲早逝,母亲在临安时终日郁郁寡欢,少言寡语,后来也与周副将一同死于非命。

任氏一家人虽对他很好,可终究隔着一层,不能如同血亲一般全心信赖。周檀在燃烛案刚过时或许还抱过微小的希望,姨母和表弟能够体会他不能宣之于口的良苦用心,可最后还是全然落空,遇刺之时,没有一人来看他。

更别提他许久不见的弟弟。

以及真心敬之爱之,却天不假年的老师。

这些事情共同将临安城中买花载酒的少年人彻底抹杀,将醉后廊前题“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青年臣子拖入深渊,养出他寡淡薄凉、锋利冷漠的性子。

她心疼得要命,却无法阻拦任何一件事的发生,只能尽自己所能许诺。

“霄白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我对你有求必应,永远陪着你。”

言犹在耳。

可是历史真的能给她选择吗?

见她不说话,周檀转过头来,微微提高声调:“你自己许的诺,难道自己都不记得。”

“我自然记得,”曲悠低声道,“我对你有求必应,不是因为你有求,而是因为我想应……你若求的若我不想应,此约便作废。”

“你蛮不讲理!”

“你今日才知道我蛮不讲理?”

周檀怒气冲冲地一口咬到她的下唇之上,曲悠毫不示弱,抱着他的后颈,恶狠狠地亲了回去。

她尝到了唇齿之间弥漫的血腥气,微咸。

“你信不信我?”

周檀一口答道:“信。”

他顿了一顿:“可就如你所说,我赌不起……我从最初疏远姨母一家、疏远亲弟、冷漠待你,都是担忧任何一个与我扯上关系的人,会在这无休止的斗争中受折损,哪怕是一丁点折损……我宁愿你们恨我怨我,也不能拿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去赌,你明不明白?”

他如今越来越坦白,也愿意对她说出这些话了,真是好征兆。

“我明白的,”曲悠涩声道,“可是我方才已经把前因后果与你剖析得透彻,倘若太子真的调西韶军队入京,你当如何?若我不留下阻止,你必会跟着楚老将军死守皇城,等着小燕他们来罢?”

周檀道:“西韶之说只是最不可能的可能,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到这一步?”

“我就是知道,一定会到这一步。我不只是为了救汴都百姓,更要紧的是救你啊。”曲悠抱着他的脖颈怔然道,说过之后又觉得不妥,连忙继续,“我假意到他身边只是权宜之计,如果这猜测有误,楚老将军守得住皇城,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檀微微笑了笑:“我不需要你将我会面临的风险揽过去,不过一死罢了……”

“不过一死罢了!”曲悠打断了他,怒道,“你想护着我不受折损,为何却对自己的性命自轻自贱?我告诉你,你若死了,我就一头磕死在灵堂之前,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后悔。”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话才能叫彼此忌惮,于是只能说着这样血淋淋的话互相撕咬,直到一方先让步。

周檀狼狈地移开目光,不知道在对她说话还是安慰自己:“罢了,罢了,时日还长,一定有其他的办法……”

二人一同去了曲府,曲承对当今朝堂的形势嗅觉敏锐,听曲悠略说了两句便知轻重,就算不连累女儿,他们也最好阖府离开太子眼皮子底下。

于是众人匆忙收拾,漏夜出城去往临安,投向远嫁的曲嘉熙去了。

曲向文穿了周檀的衣衫与曲悠一同回府,暂时避开了太子耳目。周檀出了曲府之后便与苏朝辞一同进了宫,二人装扮成了侍卫模样,走的小门,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发觉。

曲悠在府中坐立不安地过了一夜,直到天亮,周檀才回来,在案前喝了一整壶茶水。

宋昶听苏朝辞递完诉状之后当庭便吐了血,在明黄帷帐之后长笑了许久。

“好啊……果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艾笛声手下的北街临近码头,他提前取得了文牒,在渡口准备了一艘大船,随时准备从汴都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