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秉烛游(一) ◇

◎信笺◎

秉烛游(一)

高云月将那送信的小乞丐安置在了汴河边一家客栈当中, 时间急迫,她来不及做些别的,让曲悠夫妇去见,也是托付之意。

送信的乞丐是个小姑娘, 瘦骨伶仃, 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 在门后躲着谨慎地问了好几个问题, 才肯给他们开门。

高云月为这小姑娘准备了许多吃食,桌面上一片狼藉, 曲悠看见对方的破衣烂衫,便立刻遣人去买了身新衣裳来。

小姑娘吃着手边第三个乳酪团子,小声对她说:“我叫阿萝,是刘姐姐为我起的名字。”

“阿萝, ”曲悠看了一眼身侧面对孩子不知说什么的周檀,笑道, “你刘姐姐是如何让你转交这样东西的,能告诉我吗?”

“刘姐姐说,只能告诉姓高和姓曲的两个姐姐,”阿萝瞄了周檀一眼, 略带敌意地说, “他不能听。”

“他是我的夫君,”曲悠摸摸她的头,无奈道,“他与我体同一心, 阿萝放心。”

阿萝又纠结了半晌, 最后才开口道:“……我同刘姐姐相识是在医馆之外, 当时隆冬, 刘姐姐善心找郎中开了一贴药,才救了我弟弟性命,不过他到底没撑过去,去年便没了。”

阿萝瞧着大概有十一二岁左右,虽声音怯怯,却叙述清楚,很有条理。

“但我记着刘姐姐的恩情,便常去杜府门口等她出门,为她送些我采来的花,刘姐姐曾说,若非宅中水深火热,她手头又没有钱,定要将我收进去……我自得了姐姐接济,日子好过不少,只是那日我照例送些花束,却见姐姐伤痕累累地从轿中下来。”

刘怜兮嫁入杜府之后确实有心无力,二人相识是在年初,阿萝混迹于街边乞丐当中,独身一个小姑娘也能活到现在,可见是个聪明的。

“她似乎极为害怕,又无法对我多说什么,只告诉我夜半时分偷偷来杜府之外的水渠旁,有东西要交给我,她说让我好好收着这东西,若有一日她出了事,便去亭山山道上等着高家姐姐或是曲家姐姐,将东西交给她们。”

曲悠听到这里,心中更了然了些,刘怜兮要她在亭山等候,是为了避开汴都内的眼睛。

不过此举当真冒险,她交出匣子,吞下了钥匙,稍有一点意外,这两样物品就不会顺利地落在她的手中。刘怜兮托付给一个乞儿,除却身边实在没有可用之人外,也是想赌一把。

曲悠打量着手边那匣子,方才周檀也同她说过了,这样东西就算在这小乞儿手里被人抢了去,恐怕都打不开,若是火烧锤煅强行破开,里面的东西也会随着付之一炬。

阿萝同她说完之后,继续吃着桌面上的食物,她已经自己洗过脸了,眼睛圆亮鼻头微翘,倒是副好样貌,先前把自己抹得漆黑,应该是为了自我保护。

周檀与曲悠交换了眼神,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桌面上吃东西的小姑娘突然重重咳嗽了起来,曲悠吓了一跳,起身去拍她的背:“阿萝,你怎么了?”

阿萝捂着口鼻,上气不接下气地翻着白眼,似乎是想起身离开桌前,却差点跌在地上。曲悠伸手接住了她,听见她断断续续地道:“我这是……胎里弱症……姐姐不必担心……”

她突然发病,二人无法,只得先把人送到了柏影处,折腾半天才回到府中。周檀着韵嬷嬷将松风阁周围所有仆役全部驱散,然后带着曲悠进了松风阁书架之后的内室当中。

这府中居然还有密室,先前周檀的松风阁她不常来,完全没有发现。

周檀的密室十分空旷,进门处一个积了灰的博古架,曲悠粗略地扫了一眼,看见那架上摆了几卷书、几个精致木盒子和一把镂刻精美的长剑。

见她目光停留,周檀点了一根蜡烛,低低道:“……那是我从前的佩剑。”

“你会功夫吗?”曲悠十分讶异,同他在案前一起坐了下来,先前周檀在京华山上搭箭射向梁鞍时她便有此问。

“略通一二。”周檀简单地答道。

曲悠将袖间藏着的钥匙取出,果然对准了那匣子的锁眼,一阵机关之声后,匣子终于开启,曲悠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真能寻到这钥匙的用处。”

“这信上写了什么?”

周檀坐在她对面,为她举着蜡烛,只能隐约看见上面的内容,曲悠见他如此不便,干脆抱着匣子坐到了周檀的身侧。

两人便肩膀贴着肩膀地读起信来。

曲悠拆了顶端的油纸信封,细细去读,这封信想必是刘怜兮所写,字迹略有潦草,但娟秀整齐。

“……悠悠云月亲启,吾生飘零不得挚友,幸得卿杯酒之恩,知生不久矣,唯有托付,信笺如幸为卿所阅,死亦无憾。”

“自入杜府忧怖无从外扬,不过苟延残喘,杜父子不安不正,吾早有寻其罪证之心,奈何苦无机会。某日泼赖醉酒,胡言有手把宰辅之柄,怜兮寻觅得见此物,虽不知意,亦觉心惊。思索再三,只可托你二人,用则九泉含笑,无用可焚毁不致牵连……言不尽意,再祈珍重,来生亦愿结缘,顺颂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