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4页)

亭中气氛僵冷了许久,裴青玄才沉着面色,看向谢伯缙:“恒之慎言。”

谢伯缙道:“好。”

而后低下头,继续捡棋子,好似方才并未说什么。

然话已出口,听者有意,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忍了半晌,裴青玄终是没忍住,冷声屏退一干宫人,待到左右静谧,他撂下棋子,凝眸看向好友:“你妹妹当真这样说的?”

棋子落在玉质棋盘,叮咚作响。

谢伯缙掀眸:“陛下要听真话?”

“……嗯。”

“云黛的确是那样说的。”谢伯缙回望皇帝:“陛下与贵妃日日相见,应当清楚我妹妹说的是真是假。”

“御医说,她只需静心调养……”

“陛下信么?”谢伯缙脸色愈肃:“或者说,陛下的确想看贵妃早逝,好报复她当年琵琶别抱之恨。”

这话实不客气,裴青玄周身气场瞬间森冷,咬牙道:“谢恒之。”

谢伯缙起身拱手:“臣失言,陛下恕罪。”

他认罪这样快,倒叫裴青玄无奈,深深缓了两口气,才烦闷地偏过脸:“行了,别在朕面前来这套,坐下。”

“谢陛下。”

谢伯缙掀袍,重新落座,再看皇帝眉眼间的沉郁,不由叹道:“臣虽比陛下晚了许久才知晓情爱,却知真正爱重一人,是想叫她开怀,愿她平安。陛下可还记得,你当年刚到北庭时,每每与臣提起贵妃,满是笑意,还说看她掉一滴眼泪,你能心疼一宿。如今她成了这样,你已不再心疼了么?”

“如何不心疼。”

裴青玄辩驳,浓眉紧拧:“你当朕痛快?一日日看她消瘦枯槁、郁郁寡言……”

“心病还须心药医,陛下可知贵妃的心结?”

“朕……”长指捏紧玉扳指,那几个字太难说出口。

“看来是知道。”

谢伯缙坐姿笔挺:“当年臣为情所困时,陛下曾送臣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臣也送陛下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1]”

彩云易散琉璃脆……

想到那琉璃般剔透的人儿,裴青玄心下如灌铅水,沉冷不已。

良久,两指捏了捏眉心,他哑声道:“容朕再想想。”

“他定会迟疑。”

永乐宫内,李妩语气笃定:“劝说若是有用,当年太后劝他,他就听进去了。终归是最后一次尝试了,便放手一搏,下剂猛药,将他逼到绝处。至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难逃一死,便听天命了。”

“可是……”沈云黛迟疑:“银针封脉,会很痛苦。”

“一时之痛,若能换日后长久,我愿意承受。”

沈云黛面色悻悻,心说这位贵妃当真是个狠人。只是:“真要我们假意将小殿下带走么?虽只是做戏,恐怕孩子当真,要伤心了。”

李妩眼底也闪过一抹犹疑,沉吟良久,她道:“我现下状态尚可,若是忽然病重濒死,那人心思缜密,怕是会觉出漏处……”

而送走孩子,足已成为一位母亲忧思成疾,病情加重的理由。

“若能顺利出宫,日后我会尽力补偿琏儿,做个像你一样的好母亲……”提到孩子,李妩也没那么有底气,语调彷徨。

沈云黛也看得出贵妃对大皇子的感情复杂,连忙宽慰:“没事,孩子还小,不怎么记事。等日后他长大,知道前因后果,定然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陪着他的。”

李妩扯了扯唇,笑得勉强:“但愿如此。”

俩人又坐着商量许久,窗外渐暗,沈云黛才起身告退。

李妩亲自送她到门口,临走前,借着衣袖的遮掩,她牵住沈云黛的手,以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低语:“云黛,多谢你。”

沈云黛一怔,反握了下她,弯眸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