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远处烽火连天,山上的中军帐内却还是一片沉寂。

公孙鄞快步走向帐中,言语间难掩激动之色:“你让山脚下的将士们刮树皮、挖草根,营造山上粮草已告罄的假象,反贼果真中计了!以为我们断粮多日,故意杀猪宰羊大肆烤肉,以此乱我们军心!”

谢征身上的伤并不轻松,脸色仍有些发白,松垮套着一件外袍,靠坐在床头,隐约可见里边缠绕在肩头的白色布带,指尖捏着一张山地的舆图,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抬眸问:“信给山下的援军送去了?”

公孙鄞道:“昨日便让海东青送去了。”

谢征丢开手上舆图,道:“弄出点动静,拖住反贼兵力,以便山下的援军烧粮草。”

他似想起身,但一动之下,胸口处的伤便刺痛得厉害,谢征好看的眉眼间染上霜色,问:“随元青近日如何?”

公孙鄞说:“一直风吹雨淋的,一天一碗稀粥吊着他的性命,昨日似乎还发热了,我瞧着死不了,便没让军医去看。”

冷风一下一下吹拂着帐帘,淡薄的天光倾斜进来,落在谢征脸上,他冷冷一扯唇角:“押随元青去阵前,反贼烤肉,你们也烤便是。”

公孙鄞听出他这番话是何意,摇头失笑:“这火烤在随元青身上,怕是得烧到长信王心上了。有他这么个饵在,不愁反贼不上钩。”

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让反贼误以为他们缺粮,前来诱降,又把随元青这个砝码推出去,拖住反贼大部分兵力,留在山下接应的燕、蓟两州援军就能趁机直捣黄龙,火烧反贼粮草。

一旦反贼也没了粮草,任反贼囤于上下的兵马有多少,且再耗个一两日,便该攻守易形了。

公孙鄞离开了大帐,正要带随元青去阵前,一名亲兵忽而飞奔回来,哭丧着脸道:“公孙先生,大事不好了!樊姑娘往后山偷袭敌营去了!”

公孙鄞脸色骤变,赶紧回望了一眼大帐的方向,确定距离够远,谢征应该没听见,才喝道:“她不是打猎去了么?怎又去了敌营?”

亲兵道:“咱们在打猎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山脚告急的角声,樊姑娘一听后山守卫薄弱,就杀过去了。”

公孙鄞来回踱了几步,很快给出应对之法:“侯爷重伤未愈,此事先莫要让侯爷知晓,你赶紧带一百轻骑追去,务必要保那姑娘周全。”

亲兵半点不敢耽搁,得了命令便去点兵。

公孙鄞则是有些头疼地喃喃道:“在这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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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

樊长玉和剩下的那名亲卫连带八名小卒趴在灌木掩映的土包上,头戴一顶用树枝和藤条编成的简易帽子。

樊长玉盯着那条延伸向山脚的羊肠小道有一会儿了,没忍住困惑开口:“这边都没守军的吗?”

亲卫答:“都隐蔽在山林间。”

樊长玉“哦”了一声,正寻思着她们去敌营那边,是不是还得这边山口的守卫同意才行,就见一队巡逻的友军从蜿蜒的山道上走来了,他们兵服上带着新鲜的血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手中的弓还架着箭,瞧着有些怪异。

樊长玉盯着山路看了半天,也没看清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小声问一旁的亲卫:“这是换岗?”

亲卫似乎也觉着有些奇怪,用手掩在唇边发出几声尖锐的鸟叫声,霎时间,乱箭如飞蝗一般朝着这边灌木丛扎了过来。

亲卫脸色大变,想拉着樊长玉找掩护,樊长玉动作却更快,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棵大树后边去。

也有小卒惊慌失措之下,想站起来跑被射成了个靶子的。

樊长玉看着不久前还跟着一起狩猎的人,转眼间就倒在了地上,身上流出汩汩的鲜血,眼睛至死都没合上,她唇角不由抿紧,心底十分不是滋味,豹子一样的目光投向了射箭的那些人。

她便是再迟钝,也看出这波人有问题。

他们身上那些带血的兵服,八成都是从燕州军身上扒下来的。

一波乱箭之后,那群人持着刀剑往这边探来,似想确定他们都死了没。

躲在樊长玉对面一棵树后的亲卫用嘴型示意樊长玉一会儿逮着机会就逃,樊长玉抿着唇没做回应。

在扮成燕州军的反贼距她们还有数步之遥时,亲卫大喝一声杀了出去,没死的小卒握着刀把的两只手都还在打颤,却也跟着大喝了一声壮胆,举刀冲了出去。

樊长玉瞧见其中一个看着只是个半大少年的,也要跟着往外冲,一把提溜住了他衣领,少年踢着两腿挣扎道:“你是个姑娘家,且逃命去!燕州儿郎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樊长玉瞥他一眼,说:“你,回去报信。”

她瞅准了方位大力一扔,少年直接被她扔出去老远。

几名反贼发现了她,提刀往这边走来,樊长玉见状,拔出自己的放血刀和砍骨刀,刀锋用力一锉,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脚下也压根不避,反而两手各拎一柄刀,向着反贼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