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窦占龙看戏(第7/15页)

真可以说是"有臭鱼不怕招不来馋猫",不出窦占龙所料,白脸狼来口北不到三天,便背着宝刀,带着几个随从,坐上一乘暖轿,来到宝乐茶园。他看戏不能开场就来,非得等戏园子满了座儿,这才背着宝刀趾高气扬地往里走,手下人前呼后拥伺候着,摆的就是这个派头。

当天他包下离着戏台最近的一个包厢,又得听又得看。白脸狼坐在八仙桌子后头,有人给沏上一壶茉莉花茶,黑白瓜子、盐炒小花生、松子核桃仁,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外带着干果蜜饯,摆了一大桌子。

等飞来凤挑帘登台,他刚呷了一口热茶,拿眼往台上一瞥,只这一眼,竟似中了邪,腾地一下挺直腰板儿,不错眼珠盯着台上,就见小角儿飞来凤∶戴一顶翡翠冠百鸟朝凤,插一支碧玉簪北斗七星,瓜子脸高鼻梁樱桃小口,含秋水一双杏眼柳叶眉弯,耳垂下丁零当哪八宝玉坠,粉扑扑面似桃花三月鲜,珍珠衫鹦哥绿似露未露,琵琶襟蝴蝶领四角包云,黄丝带绿宫裙叠成百褶,莲花步红绣鞋若隐若现,也不高也不矮腰如弱柳,一不黑二不白红粉佳人,走三步抵得上黄金万两,笑一笑也能够倾国倾城,甩水袖真如同仙子下凡,又好比美嫦娥离了广寒。

白脸狼只看了一眼,就让飞来凤撩拨得百爪挠心,如坐针毡,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此人虽已六旬开外,但是腰不弓、背不驼、耳不聋、眼不花,色心更是不减反增,比当年的劲头儿还大,立马叫来戏园子管事的,给飞来凤上了八幅红幛,挂在戏台矮栏上。那是用红丝织成的幛子,类似娶媳妇儿时挂的喜幛,连工带料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旧时戏园子里有规矩,一幅红幛十两银子,戏园子跟台上的角儿分账,有四六开的,也有三七开的,角儿越红,分到手的银子越多。

除了一楼的池座,二楼包厢里看戏的人分坐在戏台三面,就在白脸狼对面的包厢里坐着一位,长得黑不溜秋,窄脑门细脖子,只有一只眼,穿得却挺阔,觌着脸不可一世。白脸狼的红幛刚挂上去,这位也出手了,一口气儿挂了十二幅红幛。白脸狼不认得此人,其实他来到口北头一天,窦占龙便得到了消息,安排朱二面子天天在戏园子等着,只要白脸狼一到,便在一旁推波助澜,跟他比着砸钱捧角儿,不过千万别给他惹毛了。白脸狼财大气粗,又是头一次花钱捧飞来凤,怎肯让别人抢了风头?送红幢不过瘾,让跟班儿的直接拿银子往台上扔,扔银子不解恨,又扔珠串、玉佩,什么值钱扔什么。

朱二面子心里偷着乐∶"你个老不死的跟我较劲?跟我比阔?你横是不知道,我扔出去多少钱,过后还能拿回来,你扔的钱也得归我,因为戏园子是我们家开的!"但他脸上不敢带出来,装作着急上火,撸胳膊挽袖子,一边叫着好,一边往台上扔银子。你也扔我也扔,不过银子有分量,谁出门也不能随身带着千八百斤的,,银票又太轻,扔不到戏台上,那可就便宜头几排听戏的了。扔到最后,白脸狼恼羞成怒,口北虽不比关东山,可是凭着自己的名号,谁敢这么栽他?当场一抬手攥住刀鞘,啪地一下拍在八仙桌上,恶狠狠地瞪了朱二面子一眼。他这一辈子杀人如麻,眼中两道凶光射过来,登时吓得朱二面子心寒胆裂,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等到散了戏,白脸狼急不可耐跑到后台,点手叫来班主,掏出锭金子拍在桌子上,当着一众人等,就要把飞来凤带走,其实以往他不这样,毕竟是窑子里的常客,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来棒戏子无非是附庸风雅、调风弄月,今儿个送红幛,明儿个送花篮儿,后天送对稚鸡翎,再往后胭脂水粉、金钗玉佩,慢慢花着钱,哄得小角儿服服帖帖,主动投怀送抱,玩的是这个劲儿。

可是这一次不同,一是飞来凤长得太俊了,燎得他欲火中烧,再者是刚才朱二面子那一出儿,扫了他的兴,所以闲话不提,直接砸钱要人。班主见来者不善,点头哈腰紧著作揖∶"大爷大爷,您听我说,我们这位角儿啊、有点小脾气,不……不陪客。"白脸狼凶相毕露∶"大爷我赏了那么多钱,这点面子都不给?"班主吓了一哆嗦,求告道∶"大爷,您可不能乱来,这不合规矩啊。"白脸狼怒道∶"什么规矩?白爷我就是规矩!"班主苦苦求告∶"您看您,也赖我们没本事,戏班子二十多张嘴,全指着飞来凤,要是让您带走了,传出去我们不成窑子了?今后还怎么唱戏啊?"

白脸狼冷笑道∶"装他娘的什么大瓣蒜,一个戏子半个娼,就冲那个小娘儿们的骚样,说不陪客你糊弄鬼呢?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嫌钱少是怎么着?开个价,她敢张嘴,我就敢接着!"说完又掏出一锭金子甩了过去。班主也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双手接住金子,低声说道∶"我是真不敢驳您的面子,可台底下都是看戏的座儿,人多眼杂,传扬出去,明儿个可就没人看戏了,您开开恩,怎么着也得给我们留条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