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窦占龙看戏(第6/15页)

茶坊、手巾把、卖糖果鲜货的“三行”也都找齐了,因为一台整戏动辄几个时辰,听半截儿饿了,散匪也能当场买到包子、凉糕馄饨、烧饼、羊爆肚豆腐脑儿,牛奶酪。戏园子台上唱着戏,台下手巾把满天飞,小伙计手上有淮头儿,甭管隔着多远,哪怕是楼上楼下,准能扔到手里,练得熟的还能使个花活儿,来个身段儿,什么叫张飞骗马、赫泰背剑、举鼎太公钓鱼,看得人眼花缵乱,那也是一绿儿。不单看着热闹,了手巾把;即便在十冬腊月,外头寒风呼啸,沙尘漫天,园子里烧着暖墙,听戏的拿热毛巾擦把脸,那能不舒坦吗?

戏园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万事俱备,只等着开戏了。窦占龙提前雇了人,专门给口北八大皇商挨家挨户送戏帖,这叫"撒红票"。首演头一天,八大皇商送的各式花篮、幛子摆满了半趟街,宝乐茶园座无虚席,看戏的纷纷议论,看宝乐这个意思,大街小巷买卖铺户,连老百姓的民宅门口都贴满了戏报,这得是邀了什么名角儿?前边几出文武带打的帽戏过后,待至压轴的飞来凤出场,台帘儿要掀开还没掀开,一句闷帘导板,飘飘悠悠传出来,声音脆甜,

听得人骨酥筋软、脑瓜顶子发麻,赢了一片碰头彩。其实这是窦占龙事先吩咐朱二面子领头,带了几个人,在底下叫好,这叫"领尖儿"。

彩声过后再看台上,上场门帘轻挑,飞来凤步履轻盈来至当中,美目顾盼、娉婷婀娜,身着紫红色闪缎对襟小袄,盘金满绣,下身是青紫色长裙,边镶褐色锦缎,请头路的裁缝量着身裁剪,包臀裹胯,尽显身段。底脚下一双鸭蛋青色绣花皮底缎鞋,耳垂挂着玲珑剔透

的金环翡翠耳坠,脖项上佩戴宝石项链,手腕上的金镯子足有半斤重,周身上下闪闪放光,耀人眼目,这一出场,底下看戏的都惊了,

用不着朱二面子带头,顿时又是彩声如雷。亮住了相开口一唱、响遏行云,果然是肚子里有玩意儿,身上带功夫,看戏的鼓掌、跺脚,扯着嗓子喊好儿,恨不能把房盖儿震塌了。

简短截说,三天打炮戏结束,飞来凤在口北声名鹊起,来听戏的争先恐后抢着买票,宝乐茶园的大门被挤倒了三回。也招来不少巨绅富贾、纨绔子弟,有懂戏的,也有起哄架秧子的,各有各的目的,定下包厢,当场往台上撒钱,怕唱戏的分不清楚,用红纸包上,写着"某某赠送",还有送匾的,乌木金漆、一丈有余,刻上"金嗓名伶""绝色佳人",落款写上年月日和赠匾人的名姓,敲锣打鼓抬到戏园子门口。

这么玩儿命花钱、转腰子买好儿,无非为了博美人一笑。飞来凤也真卖力气,使尽了浑身解数,唱的多是风月戏。像什么《酷寒亭》《万花船》《红梅阁》《梅绛雪》《合凤裙》,却是艳而不淫,身段、扮相绝佳,唱腔圆熟,一个人演满台戏,从头到尾不见瑕疵,走板、凉调、唱倒了音一概没有,随便哪个字儿,唱出来上戥子称一称,那也是分毫不差,真可以说是要哪儿有哪儿,越唱越红。

宝乐茶园一家独起,挤对得别的戏班子连粥都喝不上了,,走的走散的散,有点能耐的过来投山靠寨搭班子,没能耐气量小的成天躺在家里吐着血骂街。老百姓都这么捧,八大皇商肯定也不能落于人后,大把大把地使钱,轮番邀角儿上堂会,今儿个老太太做寿,明儿个小少爷过满月,实在没词儿了给祖宗过一回阴寿,反正找个由头就往家请。戏班子的班主一步登天,三天两头有人请客,忙着迎来送往打点应酬,朱二面子也天天泡在宝乐茶园,懂不懂地胡张罗,跟着到处去吃请,成天喝得五迷三道的,俨然成了二掌柜。

秋去冬来,年关将至,口北寒风呼啸,冰霜满地,却挡不住老百姓过年的心气儿,当地的有钱人家忙着采买裘皮绸缎,裁剪新衣,杀猪宰羊,灌血肠,炸丸子,熏猪头,姑娘要花、小子要炮。穷人家也拆拆洗洗,缝缝补补,洗刷掉污垢晦气,盼着时来运转,买来香火、神像、窗花、对联、麻糖,这叫"办大年"。顶到年根儿底下,白脸狼赴过罗圈坨子的鲤鱼宴,也在一众随从的前呼后拥之下,带着妻妾子女一大家子人来到了口北。

关外苦寒之地,人烟稀少,吃的、喝的、玩的比不了关内,白脸狼是刀匪出身,不敢去京城,口北这地方不大,但是商贸兴盛,有钱人多,酒肆赌坊、娼寮妓馆,应有尽有。他不想住在城中招人眼目,便买下堡子外的一座山庄,年底下必定到口北猫冬,夜夜喝花酒嫖堂子,捧角儿玩戏子,听说当地出了一个色艺双绝的飞来凤,他能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