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兰宜宁可出现在面前的是阎王。

那么这一切还好理解一些。

但她决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沂王走近,到了床前,投下冷淡目光。

兰宜:“……”

她有一点僵硬,也有一点糊涂的心虚。

沂王知道她想再次算计他,死在他的大门前了?

不可能罢。

她又没成功,只是想一想罢了。

“王爷,孟医正来了。”

先前的女子声音在门边响起,随后一个慈眉善目老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孟医正向沂王行礼后,给兰宜看诊。

望闻切的流程走过,来到了“问”的环节。

“小夫人还有欲呕及腹痛之感吗?”孟医正和蔼发问。

……小夫人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兰宜觉得不喜,但是没法反对,也回答不了孟医正的问题——喉间像被火烧过,吞口水都灼痛,不支持她发出任何声音。

她沉默地努力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枕上微微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一下。

不想吐了,腹痛依然,不过不像有把利刃插在里面搅动那般严重了。

兰宜传达不出其中差异,孟医正自己领悟了:“看来毒素差不多都清出来了。三郎发现得及时,处置也还算得当。”

三郎是谁?

救她的年轻男子吗?孟医正称排行而不呼名,听起来像是亲近的子侄一类。

那就怪不得“三郎”有那一系列手段了,原是家学渊源。

但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对了,自仰天观后,沂王应该就派人监视起了杨家,之前还抓走过周姨奶奶丫头的所谓“亲戚”。

兰宜的思考到此为止,再多,她实在没有力气想了。

“王爷,”孟医正思索片刻,转身向沂王禀报,用词小心,“这位小夫人的砒/霜之毒已解,但身有沉疴,经此一劫,身子骨更加虚弱,能否活命调养过来,老夫也没有把握,须得先用几剂药试试。”

沂王低沉开口:“嗯。你用药吧。”

孟医正拱手退下去了。

沂王再看了兰宜一眼。

是漫不经心的一扫,却又蕴了深沉冷酷的情绪,因为一立一卧的姿势原因,更加彰显居上位者的尊贵与压迫感。

兰宜垂下眼睫,避开了对视。

她隐隐觉得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仰天观那日也没有这样重的形于外的周身寒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让人救她,他这样的脾性,并不像会发什么多余善心。

兰宜畏惧有一点,更多的是尴尬,她将自己的死计划得好好的,她死之后,人间再多纷扰自与她无关,谁知跳出来这个变数,她没想过会再见沂王,要是能动,她一定站起来就走了,偏偏又动不了。

沂王转身走了。

兰宜松了口气。

门边却又传来对答:“王爷,杨文煦还等在门外,说要接妻子回家。”

“荒唐,寻本王要什么人。”沂王声音不悦,“他妻子为他残害,已然毒发身亡,叫他回家办丧事去。”

兰宜:“……”

她怀疑自己伤病过重,出现了幻听。

到底谁荒唐?

门外没了声响,脚步声远去。

兰宜呆愣地躺着,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空白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知是睡是昏的一夜过去,翠翠和铃子两个眼圈肿肿的丫头回到了她的身边。

“奶奶,呜呜……”翠翠的眼泪本来干了,被侍女领着,进来一见了兰宜,又淌了两串下来,“奶奶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呜呜……为什么啊……”

小铃子也眼泪汪汪的。

兰宜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宽慰她们。

她这个样子大约太凄惨了,翠翠顿时呜咽得倒不过气。

这时,从昨天起一直守在此处的那个女子过来了,兰宜才看清她也是侍女装扮,年轻要长一些,长相秀丽和气,手里端了碗药。

“夫人,您该吃药了。”

翠翠熟这个,忙胡乱把眼泪抹了,上前接过药碗:“我来。”

她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快喂到兰宜唇边时,忽然又迟疑了。

年长侍女十分善解人意,微笑道:“这是孟医正才开的方子,亲手抓的药,看着小徒弟熬出来的。”

翠翠方放了心,哽咽着“嗯”了一声,喂给兰宜。

因为兰宜喉咙受损的原因,这碗药比往常花费了数倍的时间,足足一炷香才喂完了。

翠翠在这个过程里平复了情绪,把空碗交还给侍女后,向她道谢并搭话:“姐姐,麻烦你照顾我们奶奶了,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见素。”侍女轻声应答。

见素抱朴。

兰宜直觉想到。

出自《老子》,沂王倒真不愧有向道之名,府中的侍女不是红绿莺燕,而是这样的名字。

见素没有出屋,只将空碗递向帘外,自有人接了过去,配合流畅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