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桓羡走后许久, 木蓝才敢进来,嗫嚅着唇唤:“公主……”

公主呆呆地坐在地上, 目光空洞, 长发披散,像是尊精致的玉偶,胸前衣襟却稍显不整。木蓝十分担心她受了委屈。

书案旁奏折遗落了一地, 忙又上前拾捡,看清皆是弹劾谢氏之辞后, 木蓝一瞬掉了眼泪:“公主……这可怎么办呀……”

怎么办。

薛稚回过神,木木抬手, 以手背轻拭脸上泪痕, 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没有泪了。

她满心悲愤地想。

他不就是想用谢家来逼迫她么?她都按照他的意思那样求他了,他还是不满意……

皇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纵使说服自己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 然而想起他逼迫自己的一幕幕,薛稚还是难过得心脏抽疼。

可眼下, 也唯有曲意奉承他, 至少,要先把谢郎他们救出来, 再图打算。

心底一片虚无的空, 她忍着羞意吩咐木蓝道:“去……把那本《素女经》给我找来……”

“公主?”木蓝愣愣地看她,不解极了。

“去吧。”她道。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皇兄却并没有来。

薛稚被困锁在栖鸾殿里, 纵使忧心婆家在狱中境况,也得不到任何消息。托木蓝去请冯整,也没有回应,每日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数日过去, 人竟是瘦了一圈儿。

好在几日之后, 冯整终究给她露了些口风,言谢家阖族如今都被关在御史台里,依序提审,因陛下刻意吩咐过,未有屈打成招,也没有刻意虐待。并告诉她,待万年公主与御史台官员从并州回来,事情或许另有转机。

这消息令薛稚稍稍放下了心。一来她还是相信皇兄的,不会滥杀无辜。二来谢家门风清正,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也查不出什么。

朝廷仍旧吵吵闹闹,皇帝一日未下令放人,那些以尚书令陆升为代表的、曾被卫国公参过的官员便一日蠢蠢欲动,想利用皇帝的手将谢氏除去。

于是数日下来,有关谢氏不法的奏疏有增无减。大到将卫国公做的诗文里诬为讽刺朝廷之意,小到因世宗皇帝小名阿桐,故而谢璟幼时曾攀过桐树也是对世宗不敬,捕风捉影,无所不用其极。

桓羡心知是诬告,内室间往往看着看便冷笑出了声,却也没斥责,全扔给御史台依照奏疏内容提审。而一连多日的提审下来,纵使环境相应宽松,往常养尊处优的谢氏族人仍是有些吃不消。

终于,七月十五,中元节,御史台传来消息,卫国公病倒了。

“病了?”

消息传来之时,桓羡正在漱玉宫中亡母的灵位前烧香。闻说谢敬患病,持香的手微顿了顿,又很快面色如常地将香插进炉中。

“是……”冯整小心翼翼地禀,“听狱医说,是风寒之兆。”

这季节寒暑不定,狱中也的确难熬了些。桓羡心不在焉地点头:“派个御医去吧,悉心医治,可别出了事。”

他是要利用谢氏下狱一事让那些心中有鬼的小人自己跳出来,可不是被这伙人用作手上的工具,治谢氏于死。

冯整喏喏应是,便欲退下。桓羡略想了一刻,却道:“去栖鸾殿。”

他也有段时间没去瞧薛稚了,也是时候,给她一点甜头尝尝。

栖鸾殿中,薛稚正恹恹歪在窗边美人榻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窗檐下挂着的金丝鸟笼。

鸟笼里栖着两只画眉,正立在黄金打造的栖杠上低头啄食着侍女新奉上的粟米。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心头忽涌上种同病相怜的悲戚。

这就是金丝鸟的生活么?

金屋为囚,画地为牢。纵使锦衣玉食,也只有这囚牢划出的狭小自由……

而她就是皇兄的金丝鸟,在她要挣脱台城这座牢笼时又硬生生折断她的翅膀,继续困她在笼中,不见天日。

她看得出神,连殿中响起宫人们的行礼声也未听见。直至桓羡健步走进来:“栀栀在看什么?”

薛稚回过神,四目相对,她平静地起身行礼:“乐安见过皇兄……”

“免礼。”他道,走过来在软榻上坐下,脸上终于露了些微薄笑意,“怎么了?”

“一来就瞧见你在这儿发呆,哥哥过来,你不高兴?”

他随手揽过她腰将人放在了腿上,肌肤相贴,亲密极了的样子,一点儿也瞧不出上一回的剑拔弩张。

他好似很喜欢这样抱她,就像,就像他们幼时一样。然而薛稚却不能习惯这样半真半假、掺杂了爱欲的亲昵,脸上微红:“乐安岂敢。”

“哦?”他微笑着把她小脸儿转过来,“栀栀这是不敢的样子?”

又是这样的笑里藏刀、冷嘲热讽。薛稚心间一阵难过。想了想,却鼓足勇气,怯怯伸手勾了勾他系着九龙环佩的腰带。

“做什么?”他笑晏晏地问,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脸上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