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活着,我养你;你坐牢,我陪你;你死了,我给你收尸。”(第3/11页)

刀疤带来了庞大的信息量,此时此刻,明明那么多可以去想的、回忆的、推理的,他通通没去做,只是在照片几乎完全泡在水里时,忽然抢出其中一张。

岑今那个时候真的好瘦啊,大概是扎了马尾,显得特别小。三个人一起照相,她是站得最开的那个,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很空,不像边上的两个人,那么开怀,甚至还比了V的手势。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想起要回房。

房间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桌子拖到床边,上头摆了好几个菜。西红柿用来做了汤,青椒炒了牛肉,莴苣和土豆单拌了丝,还摊了鸡蛋皮。

颜色搭配在一起,既热闹又好看,就是已经凉透了。

卫来笑,问坐在边上的岑今:“怎么没叫我?”

岑今没说话,起身过来拉住他,几乎是把他推坐到床上的,说:“别动。”

她拆开他肩上的绷带,卫来低头看,这才注意到绷带几乎全都被雨淋湿了,有血色自内洇浸出来。

他解释:“雨太大了……”

岑今笑笑:“以后,你心里有事,或者生气的时候,可以摔东西、骂人,也可以乱发脾气,但是别作践自己身体。伤口感染了,疼的是你;有后遗症了,受的也是你。这话我只说一次,听不听也随你。”

她不再说话,也不看他,细细为他敷药,重新包缠绷带。卫来忽然控制不住,单手狠狠搂住她,埋头在她怀里。

静了一会儿之后,岑今笑起来。

她低下头,伸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说:“卫来,我们先好好吃饭。

“我这么费心做的,不要浪费了。

“饭桌上,不谈事。有什么话,我们吃完饭,开瓶酒,慢慢聊。”

这饭,吃得嘴里寡然无味,心里五味杂陈。

但卫来记得每一个话题,他们聊了味道、火候、调味料,一致肯定林永福之所以能当厨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岑今还抱怨了大火油炒,让她沾了一身的油烟味。

她侧身过来,笑着让他闻。卫来低下头,鼻端淡淡的火薪和油盐气息。

他恍惚了一下。为他喷过香水的女人好像很多,但真的沾上烟火气息的,只这一个。

吃完饭,岑今很快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穿着那件他改过的衬衫,头发半湿着绾起,有几缕垂着,水珠顺下来,把肩颈处渍湿。那粒鲜红的石榴石贴着她细瓷一样的皮肤,水亮显眼。

卫来问:“你这样不冷吗?”

岑今摇头,把桌上的餐具摞回箩筐。卫来要帮忙,她不让,末了自己拎起了送去前院。

卫来一直看着她,箩筐一定很重,压得她肩侧微沉。撑开伞的刹那,她忽然回头,叫他:“卫来。”

室外的灯光透过密雨和泛黄伞面,罩在她身上,她有几丝头发在光里扬起,笑容温柔,眼睛里没有全世界,只有他。

门边是框,她是框里的画。卫来笑,如果这一刻停住多好,不念过往,也不要未来。

赶在烟花未冷前,握住这一抹刹那即永恒。

再回来的时候,她握了瓶起开的红酒、两个高脚酒杯,说:“没牌子的,你身上有伤,少喝点。”

把红酒放下,她坐进桌子对面的椅子,衬衫一掀,从内裤勒带里取出一包烟:“刚没手拿,塞这儿了。说是本地烟,有香料味。”

她抽出一根,就着蜡烛的火头点着了,手很稳,并不看他,浓密的睫毛微扇,带出周身一种水渗不进的沉郁气场。

这场景,似曾相识。

岑今吸了口烟,仰起头,把烟气慢慢吐出。

她忽然笑起来:“爱上一个人真奇怪,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像做了场梦,有人运气好,梦做得长点,就是一辈子。”

她顿了会儿,轻声说:“但是我运气不好,总是差了一点。我当时……和三个同事,一起留了下来。”

三男一女,除了她,另外三个人还都算资深。联合国的车队走了之后,他们马上做出应对。

——装点门面。

国际组织的旗帜还是得打起来的,而且要打得更显眼、更多、更大。混乱时期,某些旗帜标志比人命来得值钱。

——登记人数。

有一大部分惶恐的难民已经四散逃命去了,剩下的有两百名左右,都被一一登记造册。

——清点食品、日用品库存。

这么多人,吃喝是个大问题,清点下来,境地尴尬——小学校里根本没有太多储备,最多也就再撑个一两天,即将面临断粮。

四个人开了会,明确分工,考虑到混乱时女人更容易受伤害,所以很照顾岑今——她只负责留守、安抚难民情绪、医疗和内部管理,不需要对外。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负责安保和巡逻。维和士兵撤退时遗留下了部分装备,那人穿上有“UN”标志的背心,戴钢盔,抱着把枪来回巡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犹疑的胡卡人拎着刀在附近出没,但是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