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第4/6页)

玉枢打断道:“和她这个无情的人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也是无用,不准说!”小莲儿只得噤声。

我一怔,推开小几,挨了过去,抚着她的背,含着眼泪忍住笑:“既不准说,那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玉枢嫌恶似的躲开我,没好气道:“你当然不想提起了,这都是你的错!”

我忙道:“是,都是妹妹的不是。”说罢起身在她面前又行了一个大礼,“玉机给姐姐赔不是了,姐姐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吧。玉机不是回来了么?以后任打、任骂、任差遣,只望姐姐千万不要不理我。”

玉枢哧的一笑,慢慢止住哭泣:“快起来,谁稀罕你赔不是!”

正说着,小丫头端了热水、沐巾和胭脂水粉等物进来。小莲儿忙扶起我:“请娘娘和大人净面。”洗干净了泪水,玉枢才敢把脸转过来。她脸上的胭脂和眉心的花钿都洗掉了,眼皮又红又肿,对着镜子不停地揉,又叫拿冰上来敷着。她不理我,我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遂向小莲儿道:“叫小钱过来,给朱大人磕头。”

我推开胭脂,挥手命他们退了下去,笑道:“以后尽有见面的时候,何必急在一时?”

玉枢瞪起眼睛:“我要让你瞧瞧,我是如何善待他的。你的话我都记在心上,我的话你却一句也不听。”

我叹道:“小钱当年伤得很重,多谢姐姐费心了。”

玉枢余气未消,把裹着冰块的湿巾扔进盛热水的铜盆里,险些又要哭。她低下头,忍一忍道:“如今你回来了,我听说漱玉斋都是新人,你一定用着不顺手,况且没个心腹也着实不方便。我知道小钱也想回漱玉斋去,你今日便将他领回去吧。”

我按下泪意:“多谢姐姐。”话音刚落,粲英宫的小丫头回报,小钱出宫去了。

玉枢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差他回家传话去了,说不定这会儿在外面乱逛呢。”

我笑道:“小钱在宫外乱逛,姐姐也不管管他?”

玉枢哼了一声:“他极少出宫,就由他去吧。再说他在漱玉斋的时候,也没见你约束过他。偏让我做这个恶人!”

我如今是动辄得咎了,只好低着头不说话。正相对无言,乳母抱着一个粉白衣裳红裙子的女婴走了进来,笑嘻嘻道:“小公主午睡醒了,要娘亲抱呢。”几个服侍公主的宫女也跟了进来,西厢顿显窄小,气氛却活络起来。玉枢抱过寿阳,放在腿上,取过小宫女捧着的长命锁,亲自套在寿阳的胸前,细细摆正了。寿阳一双眼睛甚是灵动,不停地看我。见我也看她,又害羞地将脸埋在玉枢的怀中。

我笑道:“寿阳有一岁了吧?”

玉枢白了我一眼:“陛下去泰山之前才办的周岁宴,你不知道?明知故问!”我讪讪道:“抓周了么?”

玉枢一面给她擦脸,一面道:“既然周岁了,怎能不抓周?”《诗》曰:“无易由言,无曰苟矣。”[207]看来我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于是低了头只管喝茶。

玉枢瞟了我一眼,又道:“说起寿阳抓周,也是奇怪。那么些亮闪闪的珠宝不捡,偏偏抓了一把灰不溜秋的铅弹子,抓起来放下去,放下去又抓起来,只喜欢听个响。那些弹子,也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我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一喜欢,抓两颗吞到肚子里去。”

寿阳擦过了脸,含混不清地喊妈妈。玉枢将女儿抱在怀中,问她道:“寿阳饿不饿?”寿阳咧嘴笑了,依旧兴致勃勃地喊妈妈。玉枢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手心里印了一吻。寿阳便安静地爬到玉枢身后,玉枢拿过丫头手中的几件布偶,丢给她玩。我只安静看着。

忽听玉枢道:“你们都下去吧,只留小莲儿在这里便好。”一时十几个乳母丫头都退了出去,依旧只剩小莲儿、绿萼和银杏。室中又静了下来,只有寿阳偶尔的呢喃和含混的笑语。玉枢幽幽的叹息让我莫名心慌:“陛下说,寿阳这孩子像你,连抓周抓的都是火器。慧贵嫔听了,很是不悦,听说一回宫就踢翻了花盆。亏她的脚还有力气踢。”

我不敢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没听见似的专心和寿阳玩耍。寿阳的眼睛异常明亮,一笑起来,双颊堆成圆滚滚的两团。她扯着我的披帛,双手微微用力。只听玉枢又道:“连母亲也说寿阳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我笑道:“我难道不是和姐姐生得一样么?”

玉枢笑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母亲说,就是像你不像我。我一急,就对母亲说,那等玉机回宫了,就把寿阳养在玉机的身边,长大了连侍读都省了,又是亲姨娘,定然教成一个高大家。”

我一怔:“什么高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