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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幽篁小筑的大门口,我们就看到章伯伯、章伯母、凌云和秀荷了,只少了章氏兄弟。秀荷正在章伯伯的手中挣扎,章伯伯抓住她的两个肩膀,把她像筛糠似的乱摇一通,一面暴跳如雷地大叫大骂:

“你这个小娼妇,你把小羊还出来就算了,还不出来我剥你的皮!”

我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骂秀荷作“小娼妇”,在我的感觉上,仿佛只有没修养的女人才这样骂人。同时,弄丢了小羊也不该算作“娼妇”呀!秀荷扭动着身子,在章伯伯手里像个待宰的小鸡,徒劳地想挣脱那牢牢钳住她的手指。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反复地地喊着,满脸恐惧之色,一面把眼光求救地投向章伯母。

“好了,一伟,”章伯母伸出手去,“你放了她吧,她又不是有心的!”

“别为她讲话,舜涓!”章伯伯厉声说,“你的慈悲心肠每年都要为我损失不少钱财,这些山地人是没良心的!八成就是她自己偷了,偷回去烤了吃了!你说是不是?”他猛力摇着秀荷,“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秀荷哭喊着。

“没有你就拿出来!老子花了钱用你来看羊,你还把羊看丢了,我用你做什么?是不是你把羊偷回去给你爸爸了?你说!你说!”

“我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秀荷哭得直喘气。

“还说没有!”章伯伯大叫了一声,劈手就给了秀荷一巴掌,打得秀荷的头都歪了过去,接着,秀荷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更加引动了章伯伯的怒火,举起手来,他一连给了秀荷好几巴掌,那巨大的手立即在秀荷脸上留下无数纵纵横横的指痕,秀荷就哭得更厉害了。章伯母跨上前去,一下子拦在章伯伯面前,抓住秀荷,她想把她从章伯伯手中抢下来,一面喊:

“一伟,你不能这样打她!你没有证据怎么能说是她偷的?一伟,你放手!”

“我们花钱雇她做什么的?”章伯伯大叫,“不管是不是她偷的,她该负责任!”

“但是,她只是一个孩子呀!”章伯母把秀荷的头用双手抱在胸前,她那小小的身子像个保护神般挺得直直的,脸色苍白而凝肃。“你不能要求一个孩子像要求成人一样,而且,即使我们是雇主,也没有权利殴打佣人!”

“去你的婆婆妈妈经!”章伯伯吼着,一面拉扯着章伯母。“我只问事实!我花了钱是为了保护羊群,羊丢了我就要找她算账!你护在里面算哪一门?我看你巴不得把我的家当全拿去送人呢!”

我身边的韦白看不过去了,跨上前一步,他把手压在章伯伯的手背上,劝解地说:

“好了,好了,一伟,为了一只小羊发这么大的脾气,何苦呢!你就饶了这孩子吧,她老老实实的,不像个会偷羊的!”

“哦,是你,韦白,”章伯伯看到韦白了,但仍然愤愤不平。“你也帮着秀荷说话!这孩子早就气得我要冒火了,去年冬天,她让一只小羊掉在河里淹死,没几个月,又弄丢一只小羊,这些山地人我一个也不信任,他们全是没良心的,都看着我的财产眼红!”

“他们是根本不把财产放在眼睛里的,”韦白慢吞吞地说,“你没弄清楚他们的性格,虽然他们很穷,但他们穷得快乐,财产对他们毫无意义。”

“韦白,”章伯伯气呼呼地说,“山地人是你老子哦!”

韦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显然被激怒了,他看了章伯母一眼,后者正用祈谅似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用眼光代章伯伯向他道歉,这无言的言语使韦白软化了,他转开头,长叹了一声,说:

“一伟,你这份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章伯伯翻了翻白眼:“我为什么要改我的脾气?”

“农场不是军队,”韦白的语气依然那样慢吞吞,把一只手放在秀荷的头顶上。他望着她说:“他们也不是你的部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必讨好他们,我又不想保住什么校长席位!”章伯伯不经考虑地说。韦白的脸色更难看了,掉转身子,他跨开步子就想离去,一面咬咬牙说:“我还是走吧!到这儿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韦校长!”喊住他的是章伯母,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那对乌黑的眼珠就显得特别地黑而亮。“你是知道他的脾气,何必生气呢?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不进来喝杯茶就走吗?”

韦白有些迟疑,他看看章伯伯又看看章伯母,眼睛里有种近乎痛苦的神色。章伯伯显然也觉悟到自己的话过于激越,放开了秀荷,他自圆其说地对她大吼一声:

“滚吧!你!看在韦校长的面子上不打你,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情,我不剥你的皮就不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