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4页)

“如果她侥幸能够复元,也不能担保她的脑子是不是可以和常人一样清楚,换言之,她可能会成为白痴,或者,她会一直神志不清下去。”

程步云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晕眩,果真如此,就比死亡更坏!镇静了自己,他问:

“完全治好的希望有多少?”

“百分之二十。”

安排好了珮青的病房(他让她住了头等病房),他才打电话给梦轩,梦轩几乎是立即就来了,快得令他怀疑,他是否插翅飞来的。在病房外面,他一把抓住程步云的衣服,喘息地问:

“她,她怎样?”

“她病得很厉害,”程步云先给他一个心理上的准备,“医生说她的性命不保。”

“什么?”梦轩抓紧了他,身子摇摇欲坠,喊着说,“不!不!不!”靠在门框上,他痛苦地把头转向一边,心里在更大声地狂喊着,“不!不!不!”命运不该这样,不能残忍到这个地步!

“去看她吧!”程步云扶着他的肩,“我相信她会好的!你要先冷静自己,或者你能给她生命的力量。”

梦轩走到病床前面,一眼看到珮青,他的心脏就痉挛着痛楚起来,那样憔悴,那样了无生气,他的珮青呀!跪在病床前面,他含着泪喊:

“珮青!我来了!我是梦轩!”

珮青张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她的一只手被固定在床边,正吊着大瓶的盐水和葡萄糖,在注射着,那手上遍布伤痕。梦轩凝视着她,她正沉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毫无意识的话:

“好大的风,一直吹呵,吹呵,把海浪吹来了,那些水珠里有什么呢?……他们叫我小菱角花,爷爷,爷爷哪里去了?……吴妈给我穿一件紫裙子,紫颜色的……那天的风全是紫颜色的,把梦都吹来了,又都吹跑了……菱角花不开了……水珠里全是菱角花……全是……全是……”她的额上沁出了冷汗,喘息着,她把头转向一边,“那些紫色的云,到处都是……堆满了紫色的云……我的紫贝壳呢?海浪把它带走了……海浪,好大的浪呵……”

梦轩完全被她的样子所惊吓了,不信任地看着这一切,他用手捧住她被汗所湿的脸庞,凝视着那发烧的、昏乱的眸子,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她会被带走,被死神所带走,她已经聚不拢涣散的神志。他的每根神经都绞扭着,尖锐地痛楚起来,捧住她的脸,他喊着说:

“珮青!珮青!我在这儿,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夏梦轩呀!”

夏梦轩?她像被针刺了般挺了挺身子,眼睛迷惘地四面张望着,她的眼光掠过了他,她看不见他。带着种苦恼的热情,她的手在虚空里抓着,他接住了她的手,她就牢牢地握住他不放了,一面像做梦般低语:

“他不来了……他走了……他要我忘记他……他在哪儿呢?”低低的,她的声音像一声绵邈的叹息,“他——在哪儿呢?”

她的头乏力地侧倒在枕头上,眼睛困倦地阖了起来,握着他的手指也放松了,她昏迷了过去。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梦轩捉住了她的身子,死亡的暗影正清晰地罩在她的脸上,他心如刀剜,把嘴唇压在她的手上、脸上,他紧抓住她喊:

“珮青!不行!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活下去让我来爱你!活下去来享受你以后的生命呀!珮青!这世界并不是这样残忍的,你要活下去,来证明它的美丽呀!”

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他强劲地、沉痛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