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越仲山接到叫他“滚回家”的电话时,已经接近十点钟,越宅如今只剩下两个老人,平常这个时间,早已经熄了灯火。

等他的车进了大门,伺候他奶奶的付阿姨就在台阶上等着。

这幅场景很熟悉,是被派来给他透风的。

“在书房,看着不太生气,待会儿要是说你,别出声就行。”

越仲山点头答应一声,被她领进门,帮他挂外套,又拿热毛巾擦手。

书房在二楼,越仲山敲门进去,付阿姨守在门外。

说什么是听不见的,就是防着里头开始摔东西,好及时去叫越仲山的奶奶来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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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冼霖站在黄花梨木的书桌后头,手里的毛笔浸饱了墨,越仲山低头一看,写的是“趁火打劫”。

越仲山一笑,道:“爷爷。”

他语气好,越冼霖也不再绷着,扔了笔,人往垫了张历史有几十年的虎皮的椅子上倚,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越仲山拿起那张宣纸,入笔露、收笔藏,竟还写得很用心。

得这么四个字也不亏。

“什么事儿,您说。”

越冼霖琢磨一阵,才转眼轻飘飘觑他,慢条斯理道:“江家来话,说要谈一谈。”

越仲山也有些愣。

不到一周之前,他送江明月回家,徐盈玉还拎着他的衣服出来甩到他身上,脸色难看至极,叫他“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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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仲山搞了些弯弯绕绕,想让江家的小儿子进他的门,越冼霖知道,江家原本不大愿意,越冼霖也知道。

至于具体搞了什么弯绕、现在江家怎么又愿意了,越冼霖年纪大了,没心思去管。

他点了点桌沿,说:“我的意思,实在没脸谈。往上数三代,越家都没干过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儿,嫁娶更是只论自愿……现在只能人家要什么、提什么条件,就都接着,你说呢?”

越仲山道:“那当然。”

他原本就没打算跟江明月讨价还价。

赶他出门前,越冼霖补了句:“跟你妈说一声,这不是小事,她回来才像个样子。”

越仲山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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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结婚的进度很快,两边都是男孩儿,两边家里又都你情我愿,只找个双方都熟悉的中间人,没多久,就约了两家人正式见面。

越仲山是当天到场后才得知,住院的徐盈玉严重到连这种场合都没办法来,所以代表江家出面的,是江明月的小姨和小姨夫。

江明月挨他小姨坐,另一边是中间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满脸笑意,是江明月小姨夫那边的远亲,家里也做生意,跟越家来往也算多。

海城已经连续阴了好几天,江明月穿得比前阵子厚一些。

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显得他年纪很小。

头发短了点,逆光坐,隔不远的越仲山能看到他耳尖上面细细的绒毛。

除了两边的长辈,还有越仲山的叔婶和堂兄妹,个个都是人精,席间气氛一直没冷过。

酒过三巡,中间人堆着笑碰碰江明月手肘:“明月,你也跟越家老大喝一杯,今天这么高兴,别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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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越仲山到得晚,被服务生领着匆匆进门。

他虽面色刻板,浑身冷冰冰的气势,可小辈的态度却也拿的端,当即接过服务生倒的酒,给桌上等他的人赔不是。

放在平时,这整桌人里,除了他爷爷奶奶,应该是没人敢接越仲山的“对不住”,只有今天这种场面,才即便是阎王老爷,也得笑嘻嘻。

越仲山落座,大家接着吵嚷一阵,又开始互相敬酒,江明月却被落在身上若有似无的视线盯得没再抬头。

他倒没有出神,一直在听桌上的人说话。

该商量的之前都商量得差不多,今天这顿饭就是婚礼前的正式一锤。

也怕他们年轻人尴尬,所以说的倒和他结婚的事没什么关系,多是闲聊。

突然被他的媒人拎到台面上,才只得硬着头皮,去够桌上开到第二瓶的白酒。

连同他小姨和小姨夫,整桌人带笑的善意视线都落在江明月身上,越冼霖开口道:“仲山,你去给明月倒酒。”

江明月抬头想说不用,越仲山却很听话,已经起身。

他绕过两个人,很快走到江明月身边,微微俯身,带来一股很淡的古龙水的香气,伸手去拿江明月手里的酒瓶时,带着凉意的西服面料蹭过江明月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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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用来祝酒的由头有很多,即便众人顾着他年纪小、且不是喜欢多说话的性子,一顿饭下来,江明月也喝了有三四杯。

长辈们在大厅里做分开前最后的寒暄,江明月避开热闹,急匆匆去了洗手间。

普通市面上有价无市的50年茅台,他只知道入口不会辣的慌,没注意到后劲渐渐上来。

他弯腰拿冷水洗了把脸,起身才看见镜子里自己发红的脸颊和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