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些无法释怀的日子(第4/7页)

秋日的青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儿依然绽放着,一阵秋风吹来,几片杜鹃花瓣儿飘落在山间的小溪中,散落在那雪母亲的墓碑旁,树林里鸟哭猿啼。母亲走后,那雪变成了个泪人,天天以泪洗面。她几乎每天太阳一出来就到青山上陪伴着母亲,刘铁则一直陪着那雪,想尽千方百计安慰着她。

刘铁和那雪就要踏上去北京求学的旅程了。这天早上,俩人又来到了青山上,站在那老师的墓碑前。那雪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看上去非常憔悴,让人心碎。那雪呆呆地站在墓碑前,洁白的连衣裙随着秋风飘动,她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刘铁站在那雪身边,脸色凝重。那雪脸色惨白,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墓碑前,从发髻里抽出了一根妈妈留给她的银簪,说:“铁子哥,求你件事儿,行吗?”

“说啥呢?肯定行!”

“帮我在脖子上刻一个字,mama!”

“啊……什么?雪儿……求求你了,别这样,好吗?”

“铁子哥,你答应我了!”

“雪儿……求求你了,别这样……”

“铁子哥,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这次听我的,行吗?”

“雪儿!”

那雪露出了雪白的脖颈,目光坚定地拉过了刘铁的手。刘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失声痛哭起来。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刘铁从来都不哭。小时候,有一次,那雪眼睁睁地看着七八个大孩子围着刘铁打,打得他浑身是伤,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流。而此刻,他跪在地上哭了,哭了好久。刘铁内心挣扎着,但看到那雪坚定的眼神,终于,他咬着牙,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雪的脖颈,用银簪在上面文上了一个小小的mama。

一滴滴鲜血慢慢地从那雪的脖颈上渗了出来,就像那鲜红的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儿。刘铁一笔一血,一画一泪,感到笔笔都刻在了自己的心上。那雪眼睛死死地盯着母亲的墓碑,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她紧紧地咬着牙,默默地自言自语着:“妈妈,我发誓,一定让您在天堂里听到女儿的歌声!”

“贫穷真是太可怕了!都怪我们没钱!”

“但,妈妈是幸福的!妈妈说了,心安就幸福!”

“雪儿,我发誓,以后我要挣很多钱,我要用命照顾你一辈子!”

刘铁紧紧将那雪揽入怀中,撩起她的长发,看着那个仍在渗着鲜血的mama,心如刀割。那雪抚摸着铁子的脸庞,久久地望着他。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刘铁和那雪要去北京读书了,这可是镇子上最大的事儿了,也是围屋里客家人的骄傲。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刘铁的父母、围屋里的长者、一些老师同学都来送行了。那雪手里捧着一小盆杜鹃花,那是刘铁一直精心养的那只杜鹃花。杜鹃花喜家乡的山土,为此刘铁还专门带了一袋子家乡的山土。

刘铁和那雪上了车,刘铁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着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还塞给了刘铁一碗客家人的梅菜扣肉,说是铁子爹亲自下厨做的,让他们路上吃。长途汽车开动了,刘铁母亲哭着追赶着长途汽车,刘铁父亲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他们。刘铁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急忙转过脸去,不敢再去看父亲和母亲的眼睛。那一刻,刘铁懂得了什么是父母的舐犊之情。刘铁隔着车窗,从反光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父母身影,没敢再回头。

1998年秋天的北京火车站。

“咚咚咚咚咚,东方红……太阳升……”浑厚洪亮的《东方红》乐曲钟声响了五下,大大的表针指向了凌晨5点整。北京,这个无数人向往的地方,这个刘铁和那雪从小就魂牵梦绕的地方,今天,他们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开始了梦想的启程。刘铁拉着那雪的手,两个大山里的孩子,站在北京站广场,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们抬头仰视着那个巨大的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高喊着:“北京,我们来了!”

刘铁读的大学,是世界闻名的自由王国,在那自由的空气里,知识的海洋里,刘铁似乎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各种知识。刘铁是学金融专业的,除了刻苦学习西方经济学理论外,他最感兴趣的是尼采、黑格尔、弗洛伊德之类的哲学,经常以能引用几句他们的语句而沾沾自喜,并引以为豪。有时候,那雪好奇地追问他,他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刘铁也一知半解,但还是会口若悬河地说上一大堆。那雪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不过,还是很崇拜地看着他。

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那雪骨子里根深蒂固地偏爱中国传统文化。除了刻苦学习民族声乐专业知识外,她特别喜欢读一些中国文学名著。另外,对冰心、林徽因、张爱玲的作品情有独钟。对此,刘铁非常不屑,经常嘲笑那雪“老土”,总是说她赶不上时代的潮流。刘铁多次劝那雪趁早改行学“流行音乐”,日后才有可能成为大歌星,才有可能红了、火了挣大钱。那雪听后总是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