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词(第2/4页)

“对,我太年轻,还难得保持一身清正,宁死也不去参与你们那蝇营狗苟。若是人年长便要丑陋可憎,不惜拿最亲近的女儿的幸福去交换自己的前程,我宁可年幼而亡,保得洁净。”昭碧霞缓缓流下泪来。

“放肆!”昭和再也难忍,拍案对昭碧霞吼道,“若不是父亲耗尽心血积微成著为你置下这殷实家业,若是你生于庶民百姓之家、陋室草棚之家、奴隶贱役之家,我看你今日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你自幼便有锦衣美食,有家仆殷殷保护,有全楚国最好的琴师授你琴艺,你懂得什么世道浇漓、艰辛苦难?我养你到这年纪,难道要眼睁睁地看你与一个品性不堪、才情不济的男人私奔吗?仓云是我养虺成蛇之恶果,而你今日这所作所为,自以为至情至性,实则愚蠢至极!”

昭和劈头痛骂,昭碧霞怔在原地。这是爹第一次对她说重话,骂得她恍恍惚惚,一时难以回神。她几乎辨不清父亲的真意,只楚楚看向昭和道:“爹,待仓云考取功名,我再带他来见您,求您再看他是否不堪不济。”说罢再也不能停留,掩面而去。

昭和顿足道:“不撞南墙,不知回头!”

婵媛从内室出来,轻抚昭和的背道:“听你父女对话,我竟都不敢出来。”

昭和敛眉坐下,深深一叹。

天气渐凉,婵媛去温了一杯醴浆,递给他道:“喝些甜浆,女儿是你的,脾气秉性也自然像你。她大了,若为人父母,便自会明白我们今日之苦心。”

昭和轻轻颔首,又沉吟道:“明日上朝,屈伯庸会带屈原兄弟去,大王面前,我必要多言几句。”

婵媛亦颔首道:“近日略有交往,我也越来越喜爱屈原那孩子,希望良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他。碧霞并非全无心智,她既寻到了仓云,我想不出几次,她亦能识得仓云真面。”说罢又叹道,“有些事非亲历不能回头,你我即使心痛,也替不了她。”

昭和饮了醴浆,舒一口气道:“夫人体贴。老夫在官场厮杀,后方全凭夫人照顾。”婵媛轻轻一笑:“已三更了,良人去歇息吧。”

漫长的一夜,楚王在那尊贵华美的软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惜屈原,甚至无法确定若明日失了他,这泱泱大楚此后会不会再有屈原。他倔强、明净,有诗情天赋,因为太过理想常常出言不逊,然而他就是这昏昏沉沉的楚宫内唯一一股清泉,虽然太过凛冽,却让人清醒爽净,更重要的是,他们初见就惺惺相惜,竟有倾盖如故之感。昔有伯牙视子期为知己,为其摔琴,而君王的知己是多么奢侈稀少的存在。

他暗暗后悔朝堂上景颇开口之时没有即时阻止他,让他现在想保一位自己心爱的臣子也左右为难,那陈轸亦是凛然正气的君子,然而因太正而不解人情,太后的话又在他耳边萦绕,楚王一时埋头在双臂间,只待天明。

章华台,正殿。

楚王着龙凤虎纹绣制曲裾,束发戴獬豸冠,端坐于朝堂之上。

文武朝臣跽坐于东西两侧,屈伯庸形容憔悴,昭和亦面有倦色,唯景颇志在必得,面有若隐若现的喜色。

屈伯庸起身踱步到堂中,深深一揖礼道:“大王,罪臣屈伯庸教子无方,惹下杀人大祸,现已将逆子屈由和屈原带来,请大王处治。”

屈伯庸的声音微微颤动,楚王略一动容,默然颔首。

“宣!”木易面无表情道。

御卫押着屈原、屈由兄弟走进朝堂。

两人落落站定,竟无下跪之意。屈伯庸低声斥道:“跪下!”屈原却坦然看向楚王,屈由见状,亦直身而立。

楚王缓缓站起,眉目轻敛。自章华台一别,他到今日才又见屈原,权县几月磨砺,他那天成玉质似乎更有光彩。楚服素有清丽之誉,而屈原着一身青色凤鸟鹿鹤纹直裾,长发以碧玉冠束起,更显逸群不凡。楚王踱步看向屈原道:“灵均,你可知罪?”

“臣无罪。”屈原掷地有声。

楚王一怔,不禁心中一叹,只缓缓道:“人证尚在,莫非有何人诬你?”

“不曾。”屈原不忧不惧,只落落而答。

景颇见屈原毫无认罪之意,恐节外生枝,不禁起身道:“屈原,你身为县尹,唆使兄长行凶为恶,草菅人命,竟不下跪认罪,公然无视我大楚刑律吗?”

“我跪君王,不跪楚律。但我王仁爱,待我以礼,我事君以忠,因此君王不令,我不必跪。而招远之死,并非我罪,我为何要跪?”屈原看向景颇,冷冷道。

景颇语噎道:“你!”

屈伯庸紧张得面色煞白,楚王神情莫测。这时,屈由扑通跪下,高声道:

“禀大王,屈原无罪,招远之死,罪责在屈由,请大王治罪。”说罢伏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