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雨如晦(第4/4页)

沈玦看也不看,时辰一到,就爬上马。病没好,手脚发软,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上去坐稳。

夏侯潋叫他下来,让他去坐马车。

沈玦扭头看那一辆平顶油布篷的“马车”,棉被是人家新做的婚被,遍地红牡丹花的被面,土得掉渣。沈玦满脸都是嫌弃,道:“即刻启程,都上马!”

番子们看了眼夏侯潋,没敢违抗沈玦的命令,纷纷上马。夏侯潋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不和脑子进水的病号一般见识。吐息完毕,夏侯潋走过去在番子们震惊的目光中硬生生把沈玦从马上拉下来,打横抱在怀里。

腰直腿长,挺拔高挑的男人把另一个同样高挑的男人抱在怀里,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放开我!”沈玦咬牙切齿。

“你想要一屁股摔地上,我就放开你。”夏侯潋低着头瞧他。

沈玦怒极反笑,道:“咱家看你是不想活了。”

夏侯潋不屑地笑了笑,“我早不想活了。你那什么梳洗掏腹我也无所谓了,随便你吧。我想明白了,爷刀山火海都闯过,怕个屁。大不了咬舌自尽,看你大刑上得快还是我牙齿合得快。怎么样,坐不坐马车?”

“我不!”沈玦大吼,“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个疯子拿下!”

谁他娘的才是疯子?

沈玦倔得令人脑仁疼,夏侯潋气得想要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沈玦,你不为你自己考虑,总得为你这帮弟兄考虑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撒手去了也就罢了,你这帮弟兄跟着你出生入死,你让他们怎么办?”

番子们从马上下来,齐齐跪在地上,道:“求掌班保重身子!”

连司徒谨都没动弹。沈玦终于沉默了,自暴自弃地偏过头,让夏侯潋看着他冷白的侧脸。

夏侯潋把沈玦放进被褥里,沈玦整个人窝在大红棉被里头,露出一点苍白的脸像夺了月色的白瓷。

大雨过去了,天空青得像杭绸织成的锦缎,偶有几片极淡的云片是缎子上绣的暗花。熹微的天光照下来,映得篷子上的水滴晶莹的亮。马车颠簸,沈玦昏昏欲睡。夏侯潋坐在他头边上赶马车,影子罩在他的头顶。

这个男人,有着与夏侯潋一样的眼睛,也有着夏侯潋一样的性格,一样的粗鲁,一样的蛮横。

十年了。夏侯潋早已不该是十四岁的模样,至少三年前沈玦在柳州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刺客。那是一把绝世杀器,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可是这个人,却像十年前的那个夏侯潋披风沥雨,踏过岁月的长河,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是真是假,他分不清了。钱正德说得没错。纵使是镜花水月的影儿,只要不戳破它,它就是真的。棉被底下的唇勾出一个嘲讽又苍凉的弧度,沈玦对自己说,睡吧,睡过去。梦里面,什么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