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雨如晦(第3/4页)

脚刚落了实地,沈玦这厮就翻脸不认人,硬逼着夏侯潋给一个番子易容,要把他易容成福王的模样。

“假冒皇子,这是大罪!易容能瞒几时?况且那是个胖子,他是个瘦子,晚上睡觉衣服一脱,棉花露出来,全露馅了!”夏侯潋苦口婆心地劝说,“三思而后行啊,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玦捧着热茶,淡淡道:“我自然知道。不必你费心,你只管帮他易容就好。”

“我不干。”

沈玦冷笑:“怎么,在大水里绝处逢生回来,梳洗断锥便不怕了?”

“掌班大人,我救了您的命。”夏侯潋气得发笑。

“哦?”沈玦扫了他一眼,“咱家受了惊又受了寒,昨儿的事儿,都忘得差不多了。”

“……”

沈玦最后用朱顺子的命威胁夏侯潋,让夏侯潋帮那个番子易了容。夏侯潋不知道沈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看这样子,左不过让这番子假冒成福王进京夺嫡。沈玦这个人,真是不要命了!

他一向是这样。一旦拼起狠来拼起命来,谁都比不过他。夏侯潋还记得他小时候是怎么寒窗苦读的,在宫里又是怎么练刀的。那个寒霜一般的少年,从来星夜不休,寒冬不辍。时光固然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有些东西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磨之不灭。

身娇体弱这一点也没变。纵然灌了许多杯热茶下去,沈玦还是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一天。司徒谨和番子去各家讨了草药,熬成一碗碗苦茶给他灌下去。夏侯潋隔着窗子往里瞧,简陋的架子床上隆起一个坟茔一样的包,沈玦睡在里头,脸烧得通红。

沈玦窝在棉被里面,大夏天的,还裹着棉被,可他仍觉得冷。山上猎户家的茅草屋,四处都是干草味道,靠墙放着箱笼,脚边上一张被虫子啃得满是窟窿的木桌,不大的屋子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他睡在里面,也像一个被随意弃置的物什。被窝是人家盖过的,一股描述不出的臭味,他觉得难受。

夜没有尽,窗子里透进来蒙蒙的亮,纱窗外面是阴森的树影,偶尔传来村民呜呜的哭声,像鬼魂在徘徊着嚎叫。

他觉得渴了,想要水喝。可旁边没有人伺候,司徒谨他们都是他的下属,不是他的仆人,不会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地侍奉。他们给他灌完了药就觉得完事儿了,等着天亮他醒来继续发号施令。

他只好忍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好像被拉长了,没有尽头似的。有谁托起他的背,喂他喝了水,甘甜清冽,是井水的味道。额头上的巾帕也被换了,清凉盖住额头的滚烫,他觉得脸颊的温度退了些。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瞥见床头有一个人影儿,背靠着床架子坐在地上。

是阿潋吗?他想。

脑子好像糊涂了,他好像回到很多年前还在谢府的时候,他是谢惊澜,夏侯潋是他的书童,睡在他的拔步床下,他要喝水,夏侯潋就给他端过来。

过了两天,水退下去了,残破的村庄露了出来。没有几家的屋子幸存,统统趴了。道上全是死猪,乌黑的身体直挺挺地僵在那。倒伏的树木横亘其上,枯死的枝条下面能找见几具淹死的苍白尸体。

沈玦下令启程。他的病还没好,烧退了些,可摸上去仍旧微微的烫。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赶在老皇帝驾崩前赶回京城。他令番子们把马喂饱牵出来,收拾好帐篷和行李,打点一切,一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夏侯潋皱着眉过来,道:“你病还没好全呢。骑马吹风,你想死在半道上一了百了吗?”

沈玦不答反问:“昨晚是你么?”

夏侯潋愣了一下,道:“你不用道谢,我看你没人照顾,就自作主张帮你倒了几杯水而已。”

沈玦捏紧水壶,厉声道:“咱家的事情无须你操心,往后你再敢靠近咱家半步,咱家要你的命!”

夏侯潋:“……”

这人脑子有病。

他没理沈玦,向司徒谨确认了一个时辰之后出发,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拽走了朱顺子。

司徒谨看向沈玦,问道:“不派人跟着他吗?”

沈玦闭了眼睛,道:“罢了。我们快马回京,他没有机会赶在我们前头。既然无害,便让他去吧。”

夏侯潋和朱顺子拣了一堆破烂回来,其中还有福王的马车底盘,车围子和车顶盖已经被水冲走了,只剩下带着四个车轱辘的车底盘。番子都好奇地看着他,夏侯潋和朱顺子开始削木头,把辕木和底盘重新接起来。有番子明白他在干嘛了,自发地过来帮忙。

夏侯潋又找来四根竹竿和一块大油布,在底盘上面搭了一个平顶棚子。番子把水渍擦干净,木头浸了水,还泛着潮。夏侯潋去猎户家买了两床被子铺在上面,再牵来两匹马套上轭,一辆简易到极点的马车就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