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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他五分钟内换好了衣服。“我们到平台上去,我要吃早点。”他说。

我看了看表。“没时间了,”我告诉他,“这会儿我该在票房调换车票。”

“别管什么票不票的,我必须跟你谈谈。”他说。

我们沿走廊走到电梯跟前,他按响了电梯铃。他大概不知道,早班车大约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要发车。范夫人马上就会给票房打电话,问我在不在那里。

我们默默无语地乘电梯下了楼,从电梯走向平台时也一路没说话。在平台上,早饭桌已经摆好。

“你想吃点什么?”他问。

“我已经吃过了,”我告诉他,“我只能待四分钟,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长。”

“我要咖啡、煮鸡蛋、吐司、橘子果酱和一枚柑橘。”他对侍者说。随后,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粗金刚砂片,修起了指甲。

“这么说,范・霍珀夫人在蒙特卡洛住够了,现在想回归故乡。我也一样。她回纽约,我回曼德利。你愿意到哪里去,得由你自己选择。”

“别开玩笑,这样做不妥当,”我说,“我看我最好换票去,就此跟你告别了。”

“你要是把我看作一个爱在吃早饭时开玩笑的人,那你就错了,”他说,“每天大清早,我的脾气都特别坏。我再重复一遍,何去何从由你选择。要么你陪范夫人去美国,要么你随我回曼德利。”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个秘书之类的人?”

“不是。我是想请你嫁给我,你这个小傻瓜。”

侍者将早点送了来,我把手放在膝上坐在那里,看他把咖啡壶和牛奶罐一一摆在桌上。

“你不明白,”待侍者走后,我说道,“男人们是不会娶我这种人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放下餐勺,用眼睛瞪着我问。

我看见一只苍蝇落在果酱上,他不耐烦地挥手将苍蝇赶开。

“我说不清,”我慢吞吞地说,“不知怎么对你解释才好。至少有一点,我不属于你的那个圈子。”

“我的什么圈子?”

“哦……曼德利呗。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又操起餐勺,吃了些果酱。

“论无知,你跟范夫人差不多,论愚蠢你和她一模一样。你对曼德利都知道些什么?只有我才能判断你属于不属于那儿。你以为,就因为你说你不想去纽约,我一时冲动,向你求了婚,对吧?你以为我请你嫁给我,和我开车带你兜风,以及头一天晚上请你吃饭,都是出于同一原因,是为了表示仁慈,对不对?”

“是的。”我说。

“总有一天,”他继续说道,一边往吐司上涂了厚厚一层果酱,“你会发现仁慈并不是我的优良品质。眼下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明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愿不愿嫁给我?”

即便在我的思想最不着边际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有一回我和他开车出去,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说话,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他患了重病,可能连神志都不清楚了,我被请去服侍他。我不停地幻想着,刚想到我在把科隆香水往他的头上洒,汽车抵达了旅馆,我的遐思也就结束了。还有一回,我曾幻想自己住在曼德利地界上的一间小屋里,他有时去看我,我们就坐在炉火前,可现在突然谈到结婚,弄得我不知所措,甚至使我震惊,仿佛求婚者是英国的国王。我像是身处梦境。而他只管吃着果酱,仿佛这一切都很自然。书中的男人跪下向女人求婚,得有月光陪衬,哪像这样在饭桌旁定夺婚姻大事。

“我的求婚看来不太成功,”他说,“很遗憾。我还以为你爱我呢。这对我的自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的确爱你,”我说,“非常非常爱。你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不幸,害得我哭了一夜,生怕再也不能和你相见。”

记得我吐露真情时,他开心地笑了,并隔着饭桌伸过手来。“愿上帝保佑你,”他说,“你曾声称做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是你的心愿,到了那个光辉的日子,我将提醒你,让你回忆回忆现在的情景。我的话你不会相信,可我不愿让你变老。”

我羞愧难当,为他的嘲笑而羞恼。看来女人不该对男人做这种表白。有许多事情我得从头学起。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是不是?”他边吃吐司和果酱,边说道,“你不用再陪伴范夫人,转而充当我的伴侣。你的职责跟从前几乎完全一样,因为我也喜欢看新图书,喜欢在客厅里摆鲜花,饭后也喜欢玩比齐克牌戏,以及让人为我斟茶。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喝泰索尔茶,而倾向于喝伊诺牌的。而且,对于我爱的那种牌子的牙膏,你必须源源不断地保障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