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ⅩⅠ(第4/4页)

还有更大的山可以容她躲藏吗?他感觉着心儿的臊,热辣辣地爬到脸上,爬到脖子上,爬了满背。

她此刻已经站在几十双眼睛前面,几十双十三四岁的眼睛,可以剥得下她的衣服,剥下她的皮,挖出她的内脏。能挖出她想教他们的心吗?能挖出她为他们的愚昧无知所感到的焦虑吗?她认罪那样垂下目光。她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但可以纠错吗?她有一肚子教学的知识,有着记吃不记打的教书匠血统,来此山中填补最后一个代课老师的职位,一天七八个小时几乎义务教学,这可以作为她纠错的方式吗?显然孩子们不那么想。就让她一肚子知识烂在她肚子里,让他们退化成文盲不可惜吗?昨晚还友善的班长毕世康问她,到这里来打算勾引谁?她想说她从来没勾引过谁。但谁能作证?

他能,他邵天一在此作证。

她浑身发冷,就像高烧初起,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冷。

这里她是教不下去了。

他很想告诉他们,她是世上最好的老师,她让多少学生爱上了中文,让多少学生爱上中国的古典文学,她那些留洋国外的学生,在学舌外语时常常不自禁地反思:古老中国的文字表达怎么那么精练那么朴素,因此在他们的感情中,中文、中国和丁老师是一体的,属于同一份怀旧。

也许她会去更遥远更偏僻的乡村。她会把叮咚接到她最终落足的地方。叮咚将来就是一个乡村女教师的女儿。也许长大也会长成一个乡村女教师,就像老丁老师的女儿是小丁老师一样。

她的想法他都能感知到。

她在回城的公交大巴上想,她最后的落脚点要看法律对她的最后发落。她给在狱中的刘畅递进去的小说《自由》里,就夹着一封忏悔信,并说明她会为他刘畅作证。大巴上,她给叮咚和母亲发了短信,告诉她们她就要回家了,因为想念。他连她带着淡淡血腥微微泪咸的想念都能体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