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锦字征鸿(第3/17页)

皇帝道:“连翻牌子都没有,怎么晋?这个不是你好送人情儿的,敬事房记着档,莫名的给位份,就像你说的,宫里眼睛可多。”

她期期艾艾道:“那你翻她一回牌子?”

皇帝嚯地坐了起来,“我瞧你是犯了痰气!这是什么事儿?我在你这儿算个什么?是能送人的?”

锦书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说:“好好的,你撒癔症么?砖头瓦块来了一车,显得自己正经?你先头又不是没翻过,弄得委屈了你似的!”

皇帝一歪又躺下了,背对着她说:“我心里烦,你别和我闹。”

她瞪着他,直着脊梁坐了半晌,他也不兜搭她,她坐久了不由有些无趣。自己闷头想了想,的确是有点过了,这种事怎么勉强?他一心一意地待她,她倒装起大度来。明明爱捻酸,还说那样的话招他生气。他国事繁重,内廷再啰皂,愈发让他吃力了。

“你去和她说,她要愿意,朕可以安排她出宫。只是不能拿原来的身份活了,出四九城,远远的到别处去。”皇帝冷声道,“要依着我,她前头日鬼弄棒槌的和东篱折腾那出戏,冷宫里待一辈子都是应该的。现在瞧着你的面子想个变通的法儿,打发出去也就是了。翻牌子晋位份的话趁早别说,说了也是讨没意思。”

锦书坐着琢磨,放出去,不能在北京待着,不能回娘家,一个女人到外省怎么活?

“你这么的,放不放的有什么区别?她出不出去两难。”她小声地嗫嚅,“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别说这个!”他的手在被面上拍了下,有点拱火的味道,“什么夫妻?朕是和谁都能称夫妻的?那些个媵御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哪里有那资格认真论?普通人家的妾都不上牌名,更别说皇宫大内了!你别替别人操心,安生过你的日子,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爷们儿身上,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干净!”

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不是外头混账行子,专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宫里女人堆山积海,他相与一阵子,转手就撂。各宫处得淡淡的,就是翻牌子也端着主子爷的架子,并没有女人敢纵情贴上来。说得难听些,遇见她前在房事上不苛求,和谁都一样的。遇见了她就不成了,再像从前那样是办不到,她穷大方,他就觉得受了侮辱,立马的拉脸没好气儿。

锦书缩了缩脖子,“你别急,看急得流汗!”忙拿湘妃扇来疾打,宽慰道,“刚才是我的不是,主子息怒吧!头上青筋都凸起来,还说我驴脾气,自己怎么样呢!”

他叹了口气,“成了,时候不早了,安置吧!”说着又背身过去,再不言语了。

锦书怏怏躺下,翻来覆去的胡乱想了好些,一会儿宝楹,一会儿是姨母,混沌混成堆,近寅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睁眼已经到了巳正牌,皇帝早忙他的去了。她撩起纱帐看,外头明晃晃的。屋子邻湖而建,水面的波纹透过檩子折射在屋顶的灰瓦上,冻肉汤样的颤动。

“主子醒了?”蝈蝈儿领着一干近身侍候的人进来,卷了窗上竹帘,香炉里换塔子,边服侍锦书起身,边道,“万岁爷瞧您睡得香,没让叫醒您。圣驾回宫去了,军机处接着了北地邸报,万岁爷忙,留话儿给您,回宫还是在园子里避暑,随主子娘娘的意。”

锦书有些发蔫儿,他不在,她自己留在园子里也无趣。要随扈去了,还有些事儿要铺排,清漪园里也得跑一趟,和老祖宗辞个行是该当的。

“回去吧!”她扶了扶扁方,挑了个喜鹊登枝的钗插上,意兴阑珊地问,“容嫔昨儿搬了?长春宫哪个殿指给她了?”

蝈蝈儿端了碗药给她,冷笑道:“她自然是住西边儿的,东间上屋有通贵嫔,西边原本安置了一位贵人,碍着她位份高,只好腾出乐志轩,自己搬到耳房住去了。主子还是仔细提防着她吧,听说她身边的嬷嬷和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儿嬷嬷有交情。这样的人,无事都要搅起三尺浪来,万一存了坏心的在皇太后面前编排您,太后听了她的挑唆寻主子晦气,万岁爷一个赶不上,主子岂不是要吃亏?”

锦书点点头,“我省得,你让金总管物色个伶俐人放到长春宫去,叫他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就来知会我。”又哼了声道,“我处处礼让她,她安分也就罢了,倘或要搅和,我也不能纵着她。她是有位份的,上头不发话动她不得,可她身边的爪牙能够随意处置,没牙的老虎再凶又能怎么样!”

蝈蝈儿捧着巾栉在旁伺候,想了想道:“费那样多的手脚做什么?直接回了万岁爷,出道上谕打发到东北三所去得了。”

锦书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一肚子水晃荡,撑得人直打嗝。接了香片茶漱口,这才掖着嘴说:“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况且她又没犯什么大过错,万岁爷不问缘由的罚她进冷宫,她老子兄弟面上不好交代。那样对我也不好,像是我这人不能容人似的。宫里女人闲得发慌,正好叫人家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