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月出东山(第2/5页)

夭绍眨眨眼,笑容有些狡黠:“明年春天,你云伯母就会给你生个兄弟了,还有啊……”她站起身看向夜色中的北方,低声笑道,“在北朝你还有两个兄弟,不过都比你小,以后见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们。”

“那当然,”阿弥小手拍着胸脯,骄傲道,“我是兄长,我照顾他们。”

“阿弥是个懂事的孩子。”夭绍很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回到东厢,夭绍哼着童谣将阿弥哄睡,自己躺在一旁,辗转难眠。阿弥因有娘亲的陪伴,睡得甚熟。夭绍看着孩子睡梦中无忧恬静的面容,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悄然起身,掩门出了东厢,至书房案后落座,提笔在藤纸上刚写了一行字,却又止住。

房外雨声中忽夹杂一抹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夭绍冷冷蹙眉,扬声道:“阁下深夜冒雨大驾光临,想必是有要事,何不现身一叙?”

风雨声中有人轻笑,一袭锦绣彩衣自夜色中飘然而至。

来人在门外褪了斗篷,躬身见礼:“离歌见过郡主。”

“原来是你。”夭绍十分惊喜。五六年未见,离歌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昔日俊秀清灵的眉眼如今刚毅非常,举止洒脱有度,已不负当今北帝禁军首领的威仪。

护卫山庄的侍女闻声而动,持剑凌厉赶到,见来人与主上是旧识,忙告退而出,另煮了茶汤递来。

离歌在书案下首落座,呈上随身携带的锦盒,说明来意:“将至中秋,主公担心郗公子身上寒毒再发,特让我送药过来。”

夭绍抚摸锦盒感慨万千,每年这个时候那人都会从北方送来这些珍稀的药材,此事早已成为常例。她想要道谢,却又觉得任何言辞此时道出都显得浅薄无力,于是仅微微一笑,问道:“你们主公……还好么?”

离歌如实道:“北方匈奴月前终于剿灭,主公亲征归来,还未消停片刻,近来朝事又颇烦心。主公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消瘦不少。”

夭绍至此终于明白他此行南下的真实意图,笑了笑道:“让尚烦心的朝事想必事关东朝?”

“正是。”离歌直言不讳,“为解主公忧愁,所以这次由我亲自来打探东朝朝廷的消息。”

夭绍闻言难以置信:“难道尚真的打算兵动怒江?”

离歌叹息:“并非是主公这样打算,而是群臣建议。”

“群臣?”

“是,”离歌道,“除谢澈将军之外的群臣,皆有此意向。”

“那尚的意思是——”

“主公说,天下一统、南北合并是大势所趋,但不是现在。”跟随商之身边久经沙场、历经风云的离歌此时早已习惯掩饰住内心所有的情绪,论起天下大事时言辞淡然滴水不漏,“况且北朝刚大兵兴伐匈奴,军疲将惫,国库亦非充盈,并不是南下的时机。群臣看到的只是沈氏和云氏政见素来不和,这次东帝病危,幼主继位,东朝上下必生动荡。而郗公子不问朝事已久,北府兵群龙无首,荆州刺史谢粲又是急功冒进之人,尚不足分陕之重担。怒江上下游当前无人可守,群臣皆认为这是北朝南下的时机。但主公却认为,云、沈二族看似不和实则对外同仇敌忾之心仍在,北府兵虽无郗氏之人把守,但其主帅阮朝同样不可小觑。新建不久的荆州军虽稚嫩但锐气十足,如同初出炉火的枪锋,最为犀利逼人。因此此时动兵我朝并无胜算,只怕一如二十年前,落得两败俱伤、各自大伤元气的结局。”

夭绍想起郗彦离去时说的话竟与此如出一辙,不免一笑,问道:“尚既看得如此透彻,为何不说服群臣,压下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主公说,为君者一意孤行或能一时得意,却不能一世得意。群臣皆有南伐之心,他强加驳斥刻意弹压,不过是寒了臣子的心。不如以意外之变转移视线,方能渐渐消弭臣子们南下的企图。”

“意外之变?”夭绍转念一想,明了,“比如,北柔然异动?”

“郡主机敏,主公正是此意。”离歌赞叹,于案前起身长揖,“邺都城如今防守严密,里外皆是眼线,我冒进不得,还望此事在郡主的家信中提及。北柔然女帝与沈少傅关系密切,如何激怒沈少傅引诱北柔然兵动,主公说郗公子应该有的是办法。而且——”他抬眼,眉眼深深含带几分由衷的笑意,“主公说,这或许是郗公子取得雪魂花最佳的际遇。”

烛火在眼前摇晃闪烁,夭绍想着沈伊届时再将面临的两难局面,苦笑一声,长久无言。

永贞二十年八月初九,东帝萧祯驾崩,太子萧少陵继位为君,以萧祯遗旨委任的丞相郗彦、太傅沈伊、大司马云憬、尚书令赵谐为四大辅臣,开启朝政新局面。

郗彦暂领朝政仅仅半月,便耐不住久病之身的煎熬折磨,再度辞君归隐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