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雨无常(第5/13页)

“是吗?”商之扬了扬唇角,待要去拿玉石细细观赏,手指伸出,却顿了一顿,望了眼夭绍,慢慢将手臂收回。

夭绍抬起头问他:“你要送子野什么?”

“我——”商之噎了半晌,愧然道,“还没想好。”

这些天朝事繁忙,西北烽烟初起,来往谍报数之不计,更何况还担忧着郗彦的病体、夭绍的双腿,至于三日后慕容子野的婚事,他倒的确没有细想。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即将要成亲,商之似乎是到了此刻,才明白出此事的非同寻常。

夭绍笑意盈盈道:“还需要想吗?”她指着商之佩于腰侧的宋玉笛,扬扬眉,“这不是手到而来的事情。”

商之抚摸着玉笛,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只道了声“我明日再来”,转身便出了阁楼。

商之走后,夭绍一人坐在廊下看着炉火,派去找药的云玳迟迟而归,夭绍将药揉碎了放入壶中,再等了半个时辰,方将浓稠的药汁倒入翡翠碗中。

微风斜雨,吹湿面庞,她撩开左臂衣袖,揭下包裹在腕上的纱布,洁白的肌肤上伤痕细长。夭绍咬了咬牙,狠心将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划破,鲜血蜿蜒而下,滴落药碗。

云玳在一旁不忍看,别开脸道:“郡主,这样有用吗?”

夭绍抿着唇不语,眼见原先的半碗药汁被血液不断充盈,即将满溢而出时,她才以碗盖遮住药汁的热气,自己拭去血迹,却不敷药,只用纱布再度绕裹伤痕,宽长飘逸的长袖一旦落下,不露半分痕迹。

云玳推来轮椅,夭绍起身,忍住脑中一瞬的昏眩,道:“去书房吧。”

钟晔守在书房的内室外,见夭绍到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药碗。

“阿彦怎么样?”

“少主运功调息了一日,还未出来。”

夭绍自轮椅中站起,推开门扇,扶着墙壁缓步走入内室。内室不曾燃灯烛,一片黑暗,夭绍只隐约瞧见静坐榻上的身影,摸索着向前,靠近他身边的刹那,只觉有冰雪寒气扑面而至,让她不禁一个冷战。

钟晔跟随而入,将药碗放在书案上,望了一眼郗彦,轻步退出房外。

夭绍在榻上坐下,燃了火折点亮灯烛。

郗彦在光亮下睁眼,冷似冰封的双眸、雪白无色的面容,竟让夭绍一霎想起塞北绵延无垠的雪地,那里处处苍冷,处处萧瑟,冰雪消融的声响,从来是那般地悄寂安然。

夭绍目中酸涩,低头捧了药碗,递给郗彦,柔声道:“喝药。”

郗彦接过药碗,抿唇饮了一口,如昨日一般,再度皱起双眉。

“还苦吗?”夭绍心中惴惴,不安道,“我今日是用花露煮的药。”

郗彦不语,神色有些怔忡,垂眸之际有意无意看了眼夭绍的双手。夭绍的左手指尖轻轻而颤,忙拢于袖中,郗彦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指尖。他的掌心寒似冷冰,她的手指竟也凉如夜水,郗彦声色不动盯着她的面庞,夭绍似是被看得羞怯,赧然低头:“药快凉了,还不喝?我费心煮了三个时辰。”

“我喝。”郗彦闭眸,慢慢将碗中的药汁饮尽。翡翠碗落下,他松开夭绍的手,将身旁一件狐裘披在她的身上。

“你在发抖。”他轻声道,话语如水,不辨什么语气。

夭绍裹着狐裘,靠入他怀中,眨眼而笑:“如此就不冷了。”

郗彦微微一笑,灯烛映照下的容颜似乎有了几分暖色。

榻侧的书案上卷帛堆积如山,郗彦拿了左侧几卷机密紧急的谍报看过,又默不作声地放下。

夭绍在旁瞥了几眼密函上的消息,却是惊疑难定,正想开口询问,不料书房外脚步声仓促响起。偃真的声音在外传来,禀道:“少主,苻公子领着迟空和柔然郡主到访云阁。”

“苻子徵?”夭绍有些奇怪,“密信上说迟空和柔然的郡主南逃北朝,凭云氏玉令一路皆由云阁的人照应,只是自安邑过了济水后便再无消息,怎么如今竟是和苻子徵一起?”

郗彦静静想了片刻,未言只字,起身下榻,刚走一步,身体却忽然僵滞。夭绍忙扶住他,郗彦捂着胸口,一记猛咳,唇间倏然涌出夺目血色,悉数洒落夭绍的衣袖。

“阿彦!”夭绍的声音中有克制不住的颤抖,两人望着灯烛下那片被血渍浸染发黑的深紫衣袂,一时俱是怔怔发愣。

长久的静默下,风吹窗扇,夜雨飘摇,满室悄然流动着的,唯有支离破碎、沉沉死寂的幽光。

(三)

夜色已深透,前庭堂中灯烛悠晃。苻子徵临窗静坐,慢条斯理品着云阁侍女递上的茶汤。

堂中一侧素青纱幔环拢净玉屏风,里间有少年焦切问道:“云公子,她怎么样?”

短促的沉寂后,有人缓缓出声:“无大碍,左肋的剑伤并不深,只是落水久了,寒气入体,所以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