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起(第4/10页)

“如此说,东朝将乱?”商之放下弓弩,思绪忽动,不由轻声一笑——难怪阿彦将她留在洛都。

“听说偃总管来了?”帐外突然传来英气勃勃的笑声,诸人抬头,但见帘帐掀起,甲衣俊挺的年轻将军大步踏入帐中,脚下蛮靴但行过一处,皆是落地有声。

“见过拓跋将军。”偃真起身行礼道。

“偃总管之礼倒叫轩惭愧。”拓跋轩眉目朗朗,手上握着几支幽亮黝黑的精铁长箭,笑道,“我方才在外见到将军们在分这批军资,心想必是偃总管自南方带来的。这不,来不及换下甲衣,就迫不及待赶来致谢了。”

偃真微微一笑:“不敢承谢。这只是偃真本分。”

“总管请坐。”拓跋轩转身走到帅案边,于一侧坐下,自倒了一杯热酒慢慢饮着,问商之,“你与段老可曾说明日来云中城的事?若他仍有顾虑,我还可亲自走一趟。”

“不必了,段老已答应入城。这次段氏助我退敌,既是功臣,也是恩人。”

“自然如此,”拓跋轩道,“你放心,拓跋一族的人我都已叮嘱好。”

商之点点头,又道:“城中那几个外客行迹查得如何?”

拓跋轩冷笑道:“查清楚了,果然是北朝斥候。”

“何人所派?”

“那七个人倒不是一路的,”拓跋轩目色闪烁一下,饮了口酒,方道,“既有姚融所派,亦有裴行的幽剑使。”

贺兰柬望着商之一笑:“少主的身份怕早引起狼子们的怀疑了。”

“料到迟早如此,他们心生警惕也非近日之事。”商之不以为意道,“北上时路有刺客连番追命,我便知道此事大家已然心知肚明。只是如今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捅至朝廷,戏还是要做足的,只能劳烦沈伊在范阳多戴几日面具了。”

“说到沈伊——”拓跋轩想起一事,自袖中取出帛书抛给商之,“今夜你和柬叔去找段老时,沈伊又来信诉苦了,说在范阳冒充你的差事实在苦若囚禁。”

商之展开看罢,淡淡一笑:“让他在范阳吃喝玩乐还这么多废话,无须多顾。”

他提笔写下一封卷帛,塞入竹筒,起身走至帐外,扣指唇边吹出清亮的啸声。

一金色翅翼的飞鹰冉冉落下,停在商之手臂上。

商之系上竹筒,抚摸它的羽毛,轻声道:“去洛都。”

少时贺兰柬与偃真退出帐外,商之瞥了一眼仍坐于案旁默默喝酒的拓跋轩,道:“何事烦心?”

拓跋轩摇头不语,又倒了一碗热酒。

商之也不阻拦,只慢慢道:“北朝来的斥候果真只有姚融和裴行的人?”

拓跋轩怔了片刻,烈酒烫喉,却是再饮不下去。落了酒碗,他无奈笑道:“你就不能装糊涂一时?”

“何必?”商之垂眸笑了笑,展开案上的地图认真看着,口中漫不经心道,“伴随帝王,越早懂得他们的驭人之术便越是妥当。司马豫于人疑心即便是他的亲兄弟也不例外,何况是我这个表兄弟?轩,放了那名斥候吧。”

“你——”拓跋轩瞪眼望着他,叹了口气,豁然起身步向帐外。

行到帐帘处,他又忽地止住脚步,掉头道:“阿彦如今还在洛都为司马豫奔波,要不要提醒一下?”

“提醒什么?陛下或许并非是恶意。”商之语气清淡,缓缓道,“再者,阿彦心思玲珑,无须多说。今日偃真运送军械北上说阿彦费尽了心机,那必是未曾求助陛下——这便已能说明一切。”

拓跋轩想了想,恍悟过来后不禁一笑,放心离开。

(三)

洛都十二月披霜飞雪,极是寒冷,采衣楼后的云阁庄园里,竹林翠色层层相叠,素凉之意更是幽幽浮动。

郗彦的书房掩映在郁郁竹色中,冷清寂静,除了书卷开合时丝帛相擦的哗哗轻响外,不存一丝杂音。

看了半天密报,郗彦微感疲累,放下笔,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时,却见杯底已空。正要起身倒茶,门啪地一响,快步跑进来的少女将装满热气腾腾汁水的玉碗递送到桌案上,跪在他身旁,笑颜嫣然道:“我做的,你尝尝。”

郗彦望着碗中汤汁,眉尖不可察觉地淡淡一拧。

夭绍也不催促,以手撑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她身上的明紫貂裘仿佛仍带着外间日照的温度,靠在郗彦身边,让他的容色也不由暖了几分。

“跟以前那些不一样,这汤是苻姐姐教我的,很好喝的……”夭绍刚想自夸一番,却见郗彦已然拿起汤勺,尝了一口。

“如何?”夭绍期待道。

郗彦皱紧了眉,不置可否。

“不会吧?”夭绍费思,低头搅动汤勺,“我方才喝了,明明味道很好啊。”她不甘心地吃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流入口中时,恰听到耳畔那人低低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