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别(第4/6页)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商之只得揖了手,告退而出。

岂料步至殿外,迎面却对上一双明净温柔的眼眸。

商之怔了怔,脚下一滞。夭绍不知已在殿外多久,与他相视片刻,侧身让开道路。

“商之君。”茜虞上前,微微含笑着行礼。

商之恍过神,清风般步过夭绍身前。

“我走了。”声音低低,只传入了她的耳中。

夭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他临行的告辞之言,忍不住抬目追寻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是无法唤出声音。

“郡主,”茜虞轻轻握住她的手,含笑道,“进去吧。”

夭绍只得收回目光,随她缓步入殿。

裴媛君坐在凤榻上,正入神地望着鼎炉间飘起的轻烟。

“太后,明嘉郡主来了。”茜虞上前唤道。

“是吗?”裴媛君看了看夭绍,眉目中有些慵懒,“丫头明日何时出发?”

夭绍回道:“明早巳时。”

“时间过得真快。”裴媛君招过夭绍揽于身旁,笑着道,“哀家第一次见你时倒似发生在昨日,一晃眼,你就要走了。”

夭绍笑了笑,将捧在臂弯里的八卷竹简放在书案上,对裴媛君道:“临别无所赠,这是夭绍为太后写下的曲谱。”

“你写的?”裴媛君有些意外,翻开一阅,展颜道,“这么多曲子?以后闲暇时哀家倒不愁没事做了。”她沉思片刻,望着夭绍柔美乖巧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不怪你……”

“什么?”夭绍微怔。

裴媛君笑了笑,自发髻上取下一根白玉簪,插入夭绍的发间:“礼尚往来,你莫要嫌弃,这是哀家戴了快二十年的玉簪。”

“二十年?”夭绍抚摸着发簪,忙欲摘下,“那必是太后心爱之物,夭绍不敢……”

“别动,”裴媛君按住她的手,目色幽幽道,“正配呢。”

日过正午,商之策骑赶到北陵营,递出圣谕。

伐柯本是北陵营的将领,趁主帅离开之际悄悄递上一卷名单给商之:“这些都是鲜卑旧部,未免他人起疑,我没有全选,但选出的四百人名单都是精悍之士,且忠心无二。”

商之颔首,携过名单对照军册,勾出随行骑兵,巡视后,卷尘离去。

行至洛河畔,商之勒马,吩咐伐柯道:“我回王府一趟,离歌和无忧已寻了五艘大船在济河边上等着,你带着人先去与他们汇合。”

“是。”

眼看伐柯领着诸人向北飞驰,商之独自南返洛都,回到慕容王府,内庭暖阁里,果然见慕容虔正魂不守舍地抚着一柄青锋剑。

骤然有茶香扑入鼻中,慕容虔抬头,却见商之风尘仆仆,跪坐在他案前。

“义父想什么?”

慕容虔不答,眉宇间疲惫无限:“你怎么还未出城?”

“待会去采衣楼叫过沈伊就走,”商之打量他的神色,“义父方才在宫中可是见过少卿了?”

慕容虔愣了愣,随即摇头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问了他华伯父的事?”

慕容虔苦涩一笑:“他根本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商之道:“即便你开口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他的顾虑何其多,连姑父他们也不能完全叩开他的心门。”他沉吟片刻,又道,“之前我在荆州时曾无意听到殷桓提过谋士华夫子之名,如今想来,才有些明白那想必就是华伯父。”

慕容虔精神一振,忙道:“何以见得?”

“我那时在荆州军营除了帮东朝对抗南蜀,因当年之事也自然格外留意殷桓的举动。华夫子曾有位名叫迟空的小徒弟来营中找殷桓,此子谈吐不凡,语出惊人,让人十分讶异。他离开营帐后,我也是不经意发现他和萧少卿在一处山涧密谈,神情间竟是极为熟敛——”

商之微微一顿,接着道:“后来在白马寺里,萧少卿和子野动手时故意露出慕容氏武功,我当时还不明其意,如今想来,却是明白七八分了,其实他并无意掩饰他和华伯父的关系。”

“这么说,大哥在荆州?”慕容虔猛地起身,激动道。

商之点头:“不过义父不必急于相认,我想华伯父如今留在殷桓身边,必是另有图谋。我们不可打草惊蛇。而这个,怕就是萧少卿不肯与义父吐露真相的另一层深意。”

慕容虔怔立片刻,仰头长叹道:“我明白了。就怕殷桓狼子野心,大哥一人……”

“义父何必这般担心?”商之笑了笑,“你想想,当年华伯父能从那样的牢狱逃出生天,这样的心智算谋世上几人能及?何况东朝还有萧璋,他应该会照应着。”

经此一番话的开解,慕容虔才微微释怀,颔首道:“也是。”

商之这才起身告辞:“既如此,那孩儿走了。”

“北上一切小心,若有所变,即刻来信。”慕容虔按着他的肩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