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道非旧识(第2/11页)

魏让道:“属下也不知,只是王爷七日前收到了华夫子的来信,便让我兼程赶来北朝陪在小王爷身侧。”

“师父写信给父王?”

“是,华夫子还有一封信是给小王爷的。”魏让自怀里取出一卷帛书,递给萧少卿。

萧少卿展开帛书匆匆阅过,皱起眉,半晌沉思不语。

“还有这个药,”魏让将一个银色琉璃瓶放在书案上,“小王爷此行忘记带了吧?王爷担心你头痛复发,特让我送来的。”

“有劳魏叔。”萧少卿正被脑中余痛折磨得心神烦躁,伸手拿过琉璃瓶,打开瓶塞倒了一粒,吞入口中。

的确如萧璋所料,北上一路他头痛频发,先前去城外找熠红绫时更是头疼得异常,回城的路上遇到慕容子野时正是他神魂激荡、最难抑制的一刻,脑中勃然塞满的竟全是刀剑厮杀的铮铮烈响,慕容子野绯色如血的长袍恰如殷红的闪电般划过他的眼眸,极容易地便将他胸中澎湃汹涌的浪潮挑得冲天而起——那一瞬拔剑刺去,仿佛只是一个本能。至于由何而来的本能,现在回想起,他却惘然无所知。而如今在脑颅里绵延不休的,唯有那碎裂身心的痛楚。

魏让见状不无担忧:“小王爷真的头疼了?”

“嗯,”萧少卿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书案,望着印染窗扇渐亮的日光,慢慢道,“韩弈这个名字,魏叔听说过吗?”

魏让身子不禁一颤,低声道:“知道,当年郗峤之帐前的青翼四虎骑之一。”

“你认识他么?”

魏让努力镇定着:“小王爷为何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萧少卿看着魏让发青的面色、紧握的拳头,心下已料到几分。他仰身躺在软榻上,轻轻道:“昨夜有那么一刻,我似乎突然记起了一些八年前的事——”

“小王爷?”魏让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可是现在又忘记了。”萧少卿轻声苦笑,阖起双目,淡淡道,“现在,我脑子里唯留下了一人的名字——韩弈。魏叔,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也是我认识的吧?”

魏让沉默不言。

“是父王不让你说吗?”萧少卿笑容寥落,“我知道了。你赶了一路也是累了,歇息去吧。”

魏让仍是不动,几次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有一声压抑的叹息自喉间沉沉逸出,而彼时萧少卿双目紧阖,面容沉静,似已深深入睡。魏让将狐裘盖在他身上,这才轻挪了脚步,悄然下楼。

脚步声消失在耳畔的一瞬,萧少卿慢慢睁眼,茫然迷惑郁郁弥漫了那双素来清透的眼瞳。他自袖中又取出华夫子的帛书,目光落在信中所书的一个名字上,长久移开不得——

“云、憬。”萧少卿念着这个名字,心头萦绕起一抹异样的熟悉,仿佛是贴近灵魂的亲密,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昨夜夭绍唇间吐出的那六个字。

憬哥哥,熠红绫——

正是她昏迷中无意识的呼唤让他脑间刹那空白后便是翻涌而来的激浪,再之后做什么,想什么,仿佛是入魔,事过之后,一切淡然,却唯有风雨幻影间一人暴喝的“韩弈”烙印般刻在了脑中,凭空而来,却再也忘不了。

他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头中隐隐发昏,眼眸无力阖上。

如此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人细碎轻微的动静,萧少卿惊醒过来,喝道:“谁?”

“是我。”恪成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

萧少卿斥道:“做怎么鬼鬼祟祟的?”

恪成缩了缩脑袋,委屈道:“曹阳郡守求见,我只是来看小王爷醒了没。”

萧少卿无奈起身:“他有什么事?”

“因今日舆驾暂歇曹阳,郡守想请明妤公主和诸位王爷、郡主移驾城东的明泉山庄,说是幽泉胜景,夜宴赏雪。”

“他倒知礼节。”萧少卿睡意未散,随口道,“可是下雪天走来走去太麻烦了,辞了吧。”

恪成道:“外面雪已停了啊。”

萧少卿一怔:“雪停了?”

(二)

这场落雪为时虽不长,地上积雪倒厚,午后薄薄的阳光穿透重重云雾,绵软乏力地洒照人间。

萧少卿牵挂夭绍的腿疾,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曹阳郡守,便急急去往玉萱阁。阁里没有他人,一片安寂,夭绍坐在榻上,倚着软枕静静看书。案边茶炉上水声沸腾,正噗噗作响,萧少卿盛出两盏热茶汤走到榻侧,问道:“腿还疼吗?”

“好多了。”夭绍放下书卷,接过茶,望着萧少卿难得地笑意盈盈,“姑姑说你昨日陪了我一夜,还冒雪去城外找熠红绫,多谢你了。”

萧少卿撩袍坐在榻侧,吹了吹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汁,微笑道:“是该谢。怎么谢?”

“你还真不客气,”夭绍抿唇,“你想我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