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却已难相识(第5/7页)

可惜什么,她未再说,言下之意耐人深思。

不等舜华斟酌清晰,沈太后话锋已改道:“其实如此也好。既然荆州战胜,便让前方的人都回来吧。一来封赏,二来北朝迎嫁使臣将来邺都,朝廷挟新胜之威接待,声势必然不同。三来,明妤出嫁,少卿正好可以赶回来送她阿姐北上。”

“太后的意思是让小王爷做送嫁大臣?”

“皇族里还能找出更合适的人选吗?”沈太后尖锐反问,“太子少陵十二,另一皇子少宣才九岁,如此稚子怎能代表东朝北上送嫁?”

舜华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方才“可惜”之词的余音。

沈太后转身步入佛堂,亲自焚上香,展了衣裙跪下,将念经前又问舜华:“文昭殿今日情况如何?”

“敬公公带了消息过来,说陛下已吃得下药食。我也去看过,这几日经阿憬那孩子的诊治,陛下虽未醒,气色已好了许多。”

沈太后不再言,闭上双目,对着庄严的佛像恭敬叩头:“求佛祖保佑我东朝永世昌盛。”

舜华合手行了佛礼,轻轻掩门退出。

捷报到朝的次日,邺都城又出了件大事。垂垂老矣的尚书左仆射邱隆在此前一夜不知受了什么意外的惊吓,轰然病倒榻上。邱隆乃三朝元老,二十五年前,沈太后由玉妃晋封为后位有此人力鼎之劳,是以多年心腹,甚为看重。消息一传入宫中,沈太后当即命御医前去诊治。御医到达邱府,见病卧榻上的老者目光散乱,口中胡话不断,按其脉搏更是时有时无,于是黯然摇头,给出个“但看天意,及早准备后事”的诊断。

噩耗从天而降,邱府诸人自是一番哭天抢地的哀恸,忙乱中,邱隆之子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一封未曾上书的折子,翻开一看,却是邱隆请辞的折书。

原来父亲早就有退隐的打算吗?邱隆之子阅罢叹息,第二日便将折书递上朝廷。

左仆射之位从此空置,沈太后暗中勘察当朝大臣的才能,却迟迟没有人选的决断。诸臣观望猜测之际,自是不料在承庆宫书房,沈太后是如此对舜华道:“哀家看沈伊可当得此位。”

舜华吓了一跳:“伊儿?”

“正是。”沈太后望着她目光深刻,“你们夫妇是否也太过纵容他风流成性了?想我武康沈氏世代公卿,到伊儿这辈嫡脉仅此独苗。哀家以为,你们夫妇也适时可以考虑,若再放任他如此下去,今后到黄泉见到祖宗们该如何交代。”

“太后,”舜华硬着头皮请辞,“沈伊从不碰触政事,何况又这么年轻,恐怕……难以担当左仆射重位。”

“年轻?”沈太后冷笑,“不见得吧。世人不是有赞语说,大才槃槃商之君,江左独步云澜辰,挟剑绝伦萧少卿,盛德日新沈伊郎?北朝商之君与他年纪相差无二,不一样贵为一朝国卿?云憬将云阁经营得富可压国,手下能人辈出,风姿旷世。至于少卿,那更不必说,南蜀一战扬名天下。这三人哀家看都是名副其实的栋梁之才,唯独这沈伊……他是不是也该出来济世为民,证明一下他江左名士领袖的荣光?”

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舜华在沈太后严厉的目光下哑口无言,只得道:“我会与他说此事。”

“甚好,”沈太后慢条斯理批奏折书,“但不要让哀家等太久。”

“是。”舜华暗自叹息。

(四)

深宫之中,未受朝局动荡影响的人并不多,夭绍却是其一。

这日午后,夭绍从文昭殿探望皇帝萧祯回来,便一直坐在承庆宫后梅林深处的凉亭里学着刺绣。宫中绣技最高超的女官在一旁耐心指点,教导两个时辰后,看到夭绍针下绣出的图案,女官起初的热情早被一盆盆冷水浇得分毫不剩。

黄昏下,夭绍手握绣针,望着绣件默默无语。女官不忍指责,更不忍再睹锦帕上的绣纹,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郡主学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奴婢先告退。”

“好吧,”夭绍抚摸伤痕累累的手指,羞惭道,“今日让姑姑费神了。”

女官道:“不会,刚学都是这样。明日奴婢再来陪郡主练习。”

夭绍微笑颔首,女官敛袖一礼,转身离开。

此时已近暮,万碧成晖。夭绍独自坐于亭中,侧首望着西方天际秋霞恬静,惘然有思。

“难得见你如此笨拙,你是故意的吧。”一人戏谑的声音蓦然随着凉风吹入夭绍耳中,瞬间打断了她瞻赏落霞的兴致。

“什么故意?”她不动声色地回头,望着从梅林里踱步而出的白衣公子,“你怎么还在宫中?待会宫门关了出不去,小心舜华姑姑又骂你。”

“骂?”沈伊无奈,“方才已经被训过了。”

夭绍瞧着他落魄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又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