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3/4页)

若州丞府不能迅速调配各城药材赶来集滢,届时这些人会陷入绝望,极有可能在求生意志的驱使下脱序,集体冒死冲击城门。

若真到这地步,怕是只有血流成河才能控制场面了。

沈竞维在最初有少部分染症者涌来集滢时,就已从与医家行会会长的闲谈中听出端倪,之后便迅速带着云知意及两名随护搬出客栈,出示钦使令牌,住进了戒备森严的县府官驿。

七月初九下午,云知意负手站在官驿客舍廊下,看着漫天大雨,陷入了沉思。

“你……还好吗?”

耳畔蓦地响起霍奉卿那轻寒微喑的嗓音,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心疼。

云知意缓缓收回恍惚的目光,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霍奉卿。她倒并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霍奉卿,毕竟是她悄悄托官驿小吏帮忙将人叫来的。

云知意淡淡牵起唇角,直奔主题:“你也在等集滢场面失控,对吗?”

沈竞维要等着集滢场面失控,然后再出来做“惩处本地无能官员、临危挺身收拾乱局”的救世钦使。

而霍奉卿,或者说他背后的盛敬侑、州牧府,也要等集滢场面失控,然后再来“怒斥州丞府治下无能、临危挺身为民做主”。

“若州丞府调度有序,集滢县府执行得力,那就不会失控。”霍奉卿撇开头不敢看她,硬着心肠咬牙道。

云知意笑笑,转回头去看向泼天雨幕:“州丞府只会命左长史刘长青大人主责。而刘大人归乡在即,明哲保身为上,根本不会轻易沾手这桩麻烦。”

她在簪花宴后就离开了邺城,并不清楚这辈子刘长青的副手属官是谁。

但,不是敢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云知意,这点确凿无疑。

“盛敬侑要借集滢进一步打压田岭,而沈竞维要等集滢乱到惨烈的程度才能出手。至于田岭,他也不傻,不可能事先毫无察觉。但他并未提前示警集滢县府早做防备,就怕最终瘟疫并没有爆发,平白引起民众恐慌,自己要担骂名。”

云知意皮笑肉不笑:“你们一个个都是人精,都比我适合官场。大家都预料到集滢可能会有瘟疫,却也都看透了每一步中的利害风险,所以就心照不宣地等着。集滢失控,简直众望所归。”

“不要急着对我失望。”霍奉卿伸手握住了她的衣袖。

“我没有对你失望。”云知意没有看他,却反握住了他揪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修长的手指乖顺地窝在她掌心,轻轻颤抖着。

“霍奉卿,我知道,要彻底将田岭的势力连根拔起,绝非朝夕之功。早前槐陵北山案并不能动其根本,集滢对你们来说是第二次打压他的机会,若有更好的法子,你也不会如此。”

她再度转过来,悲伤又温柔:“集滢是你霍家祖地所在,这里有你霍家亲族、故交、乡邻。这些日子待在官驿,坐等它出事的这一天,我想,你心里大概比任何人都煎熬。”

“其实,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做。我只是在等一个契机。”霍奉卿手腕一翻,长指扣紧了她的指缝,长睫轻垂,这才长长吐出屏息半晌的那口浊气。

这么多年,云知意总是与他针锋相对,唇枪舌战无数回,但每一次都是讲道理的。

不过,他那半口浊气才吐出去,立刻又被云知意下一句话闹得悬起了心。

她说:“霍奉卿,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会与你下一盘明棋,你谋你的大局,我定我的小节,各凭本事?”

霍奉卿端详着她的神情,脑中忽有警钟重重响起:“你想做什么?”

云知意仰面望着他,下定决心似地笑了:“放心,我答应过沈竞维不会连累他,所以不会亲自胡来。你与盛敬侑要如何借此进一步打压田岭,这与我也不相干。但我不像你们这般沉得住气,既已见眼前将有哭嚎,便无法坐看事态恶化。集滢的人,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你要如何救?”霍奉卿蹙眉。

“田岳不是被贬到集滢来做县令属官了吗?我不管他在槐陵的事上扮演了如何角色,毕竟北山案只判了他失察之罪,那我对他就论迹不论心,”云知意坚定道,“只要这次他够胆担当,我借云氏之力给他靠一回!”

田岳才在槐陵栽了跟头,她赌他现在正想借集滢这事翻身。只要田岳有胆,她立刻借佩玉给他奔赴临近的淮南府去求援医药。

“若他得了你暗中帮扶,却没能挽救局面,最终还出卖你呢?”霍奉卿问。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无畏无惧:“他纵是出卖我,我大不了就是得罪沈竞维、得罪盛敬侑。若真这样也是我活该,我愿赌服输。”

霍奉卿眨了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次的明棋,你要扶持我的敌方来和我打对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