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2/4页)

此事是次年田岭拔擢她一步升两阶的重要凭据,可那时已没几人记得这茬,在背后酸溜溜嘲讽她“会投胎罢了”的同僚比比皆是。

同样的事,对比如今沈竞维的打算,她就知道自己上辈子处处不冤。

她总是在事情一开始就卯尽全力设法解决,狠不下心坐等事态恶化。众人看不到这件事恶化的惨重代价,便只觉得她不过做了件轻而易举的事。

她轻声嗤笑,心道自己是真的很不会做官。

许是见她神情有异,沈竞维又问:“觉得我很冷血?”

这次云知意摇头了:“九哥有九哥的难处,我明白。说穿了,我与您,甚至与原州府大多数同僚最大的不同,不过就是能仗着家世背景。”

她不怕得罪人,也有许多人脉可用,所以行事不会顾虑太多,更无需过多考量个人得失。只要是依律办事,其中的风险后果她敢担。

而别人却不能像她这么横冲直撞。

就像沈竞维,寒门出身,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心酸,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地位。他没有太多底牌与退路,若有半点疏忽被政敌捏住把柄,很可能被打回原形,再无出头之日。所以他行事必须先考虑自身能否承担其中风险。

沈竞维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渐有阴云的天空:“这事我暂不会插手,你也不能越过我贸然强出头。”

云知意苦涩勾唇,颔首轻声:“我明白。此次九哥算是我的主官,若我有任何直接动作,最终都会连累你。”

所以这次她只能陪沈竞维等,等着看瘟疫闹到集滢,等到……集滢场面失控,哀鸿遍野的那一天。

她又想,若霍奉卿也是因为上游出现瘟疫的苗头而赶来集滢,那么,情况或许不会糟糕到那种地步。

——

接连三日,云知意都跟随沈竞维前去拜访医家行会会长,在他与会长大量漫无边际的闲谈中,尽量试图听出集滢城内各项药材需求的变化。

七月初五这天下午,从医家行会出来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云知意心事重重,便没有直接随沈竞维回客栈,而是独自在城中任意逛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集滢县府附近的布告栏处。

虽雨势不大,但路人纷纷加快了步伐,布告栏前空无一人。

云知意以手遮在额前,心不在焉地扫过布告栏上张贴的各项告示,却在看到一张边角翘起的半新告示纸倏地瞠目。

那是一份结案告示,关于“槐陵北山匪帮冲突案”的。

关于案件本身,告示中只轻描淡写提了“槐陵北山有山匪长期藏匿为恶,洗劫行人、并掳掠孩童囚于匪窝,现其窝点已被查抄”。

然后便是对槐陵一众官员的惩处:代任县令田岳因失察及剿匪不力,被贬至集滢县做县令属官;其余槐陵县府官员或降职一等,或罚俸半年。

之前盛敬侑亲自带着霍奉卿等人去槐陵督办此案,最终就是这般潦草地结案了。

那些孩子究竟被绑去做了什么?得救的孩子是否已是全部受害者?北山那帮歹人有多少漏网之鱼?与“打娘娘庙”关联究竟多深?是否有卷土重来之虞?官府后续对北山是否会加强巡防……

这些事,结案告示上只字未提,如今大概也无人在意。

州牧府借着“北山匪帮案”小小打压了田岭为首的州丞府气势,使百姓对州牧盛大人心生好感、建立了初步而薄弱的信任;

州丞府受挫,却不至于被逼到狗急跳墙撕破脸,暂时会收敛一阵子,或多或少让渡些实际治权以向州牧府示好;

而对当初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来说,看到告示后半段对槐陵官员这些官员的惩处,也是大快人心、天理昭彰。

如此结案,对各方都是个只好不坏的结果。

轻柔雨丝浸润了云知意的睫毛,有一种悲凉与无力慢慢压沉了她的唇角。“大局”二字千斤重,槐陵终究还是成了大局上一颗被暂时放弃的棋子。

之前还是她太天真,以为霍奉卿既来了集滢,即便沈竞维暂不出手,局面也会有所不同。但此刻想想,既槐陵如此,集滢城大概……也就那样了吧。

——

连日大雨过后,滢江水位又涨,集滢城外本已人心惶惶。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当口,瘟疫果然传到集滢了。

先是上游村镇感染瘟疫症状的富家乡绅陆续奔来集滢求医,之后来的人已不限贫富,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涌进集滢城寻求一线生机。

而集滢县府果断下令封闭了城门,每日由官差护送医者与药材出城,医治二十人为限。

这么做虽保护了城中多数人,但最多半个月,城外的人会越积越多,护送染症者前来的人也有大量感染的风险,城中的医药撑不了多久就会捉襟见肘。